远远的,婉婉在雨冬和雨春的一左一右搀扶下,正一步一步,如同踩在云端般,艰难地朝着前厅挪动。
她换了一身月白色的素净衣裙,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碧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散落在鬓边,更衬得她小脸苍白,毫无血色。
或许是因为刚刚哭得太厉害,她的眼眶红肿,脸颊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她的脚步虚浮,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那双往日里清澈如泉的眸子,此刻早已被汹涌的泪水彻底淹没。
却依旧固执地、穿过庭院,穿过人群,死死地、一眨不眨地望着前厅门口,望着那个让她魂牵梦萦、日思夜想的身影。
看清了!她终于看清了!
真的是他!真的是那个无数次闯入她梦境,让她在泪水中惊醒的面容!
虽然他穿着陌生的商贾衣袍,但那熟悉的、深刻入骨的眉眼轮廓,那挺拔如松的身姿,
尤其是那双看向她时,眼中瞬间燃起的、仿佛要将她吞噬、将她融化的炽热深情……
是阿宸!是她的阿宸!错不了!
萧元宸再也无法抑制那排山倒海般的情感,他猛地推开身前的椅子,甚至没顾上跟岳家二老打声招呼,便大步流星地、几乎是踉跄着冲向了门口。
他的眼中,此刻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和物,整个世界都仿佛瞬间褪色,只剩下那个站在光影里,摇摇欲坠、泪流满面的女子。
“婉婉!”他冲到她面前,伸出手,想要碰触她,却又怕惊扰了这失而复得的梦境,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颤抖和狂喜。
婉婉第一反应是后退半步,手指死死抠住框!
萧元宸看见婉婉后退,他僵住了!
“婉婉,我是阿宸!”
“阿宸……”婉婉有些不敢认他了!
他消瘦了很多!
他伸手欲抱,她却又踉跄着后退,后背抵上冰凉的雕花门扇。
”婉婉……”
他喉结滚动,突然暴戾地扯开衣服,一道狰狞伤疤旁露出!
然后用力扯下了腰间的香囊,举到了她的面前!
“婉婉,你看看我!我身上穿的里衣和靴子都是你做的,你看看?”
她瞳孔骤缩,指尖触到那道伤疤——这是赫然是他们初见时的他受伤留下的!
是了!还有他里衣的针脚,都是自己做的!
看着他近在眼前,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面容,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她紧绷了几个个月的神经终于彻底断裂。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抚摸他的脸颊,却又缩了回来,只是哽咽着,似哭似笑!
“真……真的是你……阿宸……我不是……不是在做梦……”!
雨春和雨冬看到陛下如此失态,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她们对着萧元宸无声地屈膝行了一礼,然后极有眼色地默默退后了几步,将空间完全留给了这对饱经磨难的爱人。
萧元宸的眼睛,从看到婉婉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无法从她苍白消瘦的脸上移开分毫!
他的婉婉!受苦了……看着她这般憔悴脆弱的模样,他的心像是被无数根细针狠狠扎着,疼得无以复加。
巨大的喜悦和难以言喻的心疼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猛地伸出手,不再犹豫,一把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咳咳”!一片寂静中,李德全十分适时地轻咳了两声,打破了这过于浓烈也过于私密的氛围。
他转向明显也被眼前情景触动,眼圈泛红的岳老夫人和若有所思的岳老爷子。
李德全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躬身道,“那个……岳老,岳夫人,
您二位看……主家和夫人久别重逢,想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
这……这大庭广众的,怕是也不方便。不如……让他们先回房,单独叙叙?”
岳老夫人早已被感动得不行,连连点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是极!是极!该让他们好好说说话!快,快去!
雨冬啊,听见没?快,领着你家……呃,表哥,还有你家表姐,回麦香那院子里去!
让他们安安静静地说说话!”
“是,老夫人。”
雨冬连忙应声,上前一步,对着紧紧相拥的两人,轻声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元宸这才稍稍松开手臂,但依旧紧紧揽着婉婉的肩膀,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绪,对着岳老爷子和岳老夫人深深点了点头,算是致谢,又对岳靖远微微颔首示意。
然后,他低下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柔声道:“婉婉,我们……回房说话,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限的怜惜和失而复得的珍重。
婉婉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望着他近在咫尺的、深邃的眼眸,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此刻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说不出,只想紧紧地靠着他,感受他的体温,他的心跳,确认这一切都不是虚幻的梦境。
她的整个身体几乎都依偎在他的臂弯里,任由他半抱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着她暂居的那个安静的小院走去。
他们的脚步很慢,檐角铜铃被风吹得急响,像在催促这段偷来的时光!
雨秋在屋外与影七交换眼神时,指尖摩挲着匕首上的刻痕
——那是昨夜新添的第三道血槽!
而此刻,前厅之中。
岳老爷子、岳老夫人和岳靖远目送着那对紧紧相依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后院的月亮门后,一时都有些沉默。
还是岳老夫人先开了口,她拿起帕子又擦了擦眼角,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对岳老爷子道:
“老头子,你看麦香那孩子,见到她夫君,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似的。这下好了,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岳老爷子捋着胡须,点了点头,眼中却依旧带着深思。
他看向一旁始终保持着谦恭笑容的李德全,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探究:
“李管家,方才听闻萧先生是做南北货生意的?
不知……是经营哪方面的?老夫在京城也曾认识几位商界的朋友,或许……”
李德全心中暗道一声“来了”,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是那副和气生财的模样,拱手笑道:
“让老先生见笑了。主家生意做得杂,南来北往的,什么都沾点边,也就是混口饭吃,当不得什么大生意。
京城繁华之地,我们这种小本经营,怕是入不得老先生法眼。”
他滴水不漏地将话题引开,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任何具体信息,只一味地自谦。
岳老爷子闻言,眼中精光微不可察地一闪。
这番回答,看似谦逊,实则滑不留手,什么有效信息都没透露。
越是这样,他心中的疑窦反而越深。
一个普通的南北货商人,会有这般气度?会有那般眼神锐利、一看便知是练家子的护卫(指影七)?
这一切叠加起来,可绝非“普通”二字可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