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些可以吗?我挑了最新鲜的。”
她将手中的“战利品”递到林墨面前,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小脸因为阳光的照射而微微泛红,眼中却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仿佛在等待着他的夸奖。
“完美,晚晴你太棒了。”
林墨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一句,接过葱和香菜,目光在她泛红的小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苏晚晴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心头却甜滋滋的。
林墨快速清洗干净葱和香菜,然后手起刀落,将其切成了细碎的葱花和香菜末,刀工稳健,看得一旁的田书记暗暗点头。
他再次掀开锅盖,将切好的葱花和香菜末均匀地撒在已经煨得汤汁浓稠、色泽也变得有些诱人的萝卜上。
“呲啦——”
一声轻响,如同美妙的乐章。
葱花和香菜末在滚烫的汤汁中瞬间激发出更加浓郁的的香气,与之前的蒜香、焦糖香、香油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层次丰富的复合香味。
“好了,可以出锅了。”
林墨拿起旁边一个豁了口的粗瓷大碗,小心翼翼地将锅里的萝卜连同浓稠的汤汁一起盛了出来。
原本一锅看起来寡淡无味、几乎要宣告失败的白水煮萝卜,在林墨一番看似简单的拯救之后,竟然奇迹般地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萝卜块虽然依旧有些不成形,但色泽却变得微黄透亮,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惨白,反而透着一股诱人的光泽。
浓稠的汤汁如同琥珀般包裹着每一块萝卜,勾得人食指大动。
老田头死死地盯着那碗重获新生的炖萝卜,那双枯瘦得如同鹰爪般的手,因为无法抑制的激动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仿佛看到的,不仅仅是一碗菜。
更是一段失落的时光,一个破碎的希望,以及…
在这一刻,触手可及的味道。
他的喉咙滚动着,浑浊的眼中,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悄然凝聚。
“尝尝啊,田大叔。趁热。”
林墨将那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炖萝卜,轻轻地端到了桌子上,声音温和道。
老田头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抓起桌上的汤勺,也不管那汤汁是否滚烫,便颤抖着舀起一勺萝卜,送进了嘴里。
刹那间,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田书记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地锁在老田头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
苏晚晴更是紧张得手心都渗出了细汗,小巧的鼻尖上也凝着晶莹的汗珠。
她对林墨的厨艺有着近乎盲目的信心,但此刻,她却不确定,这碗菜,是否真的能承载起眼前这个老人三十年的执念与期盼。
一秒…
两秒…
三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老田头咀嚼的动作,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
他那原本因为激动而微微张开的嘴唇,此刻紧紧地抿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咋…咋样啊?老田头?”
田书记终究还是没忍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小心翼翼地问道。
“咳…没,没太尝出来。”
老田头似乎这才注意到周围人那聚焦的目光,他有些不自然地咂了咂嘴,眼神飘忽了一下。
“人老了,舌头不灵光了…我…我再吃一口,仔细品品。”
林墨:……
这老登,还挺会吊人胃口哈。
然而,就在老田头再次将一勺萝卜送入口中,细细品味之后。
瘦弱干枯的身躯,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因为病痛或激动而引发的颤抖,都要来得更加猛烈,更加无法抑制。
仿佛有一股尘封了三十年的情感洪流,在这一刻冲破了所有的堤坝,汹涌而出。
“真…真的…”
“真的是…是这个味道…是这个味道啊!”
老田头的声音不再沙哑。
他手中的汤勺“哐当”一声掉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碗,颤颤巍巍地转过身,看向站在一旁的林墨。
那双重新焕发出光彩的眼睛里,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汹涌而出,划过他那饱经风霜的脸颊。
“我…我…”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极致的激动而语无伦次。
“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了啊…”
“我始终没有复刻出这个味道...”
他伸出因常年劳作而变形的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又仿佛害怕这只是一场易碎的梦。
突然,他身体猛地一软,竟是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地朝着地上瘫倒下去。
“老田头!”
田书记见状大惊,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前,想要将他扶住。
“老田头,这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啊!你快起来,快起来!”
可此刻的老田头身体沉重如山,任凭田书记如何使力,都无法将他完全扶起,只能任由他靠在自己的腿上,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老田头缓缓伸出那只还在剧烈颤抖的手指,指向灶台边,那个被林墨先前拿出来又放回去的笔记本,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撕心裂肺的悲恸:
“那本…那本菜谱…”
林墨心中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上前,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
然而,老田头那压抑到极致,仿佛揉碎了肝肠的呜咽声,突然在寂静的屋内如同鬼魅般传播开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那上面…那上面根本…根本就不是什么油污!不是什么污渍啊!!!”
老田头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令人闻之肝胆俱裂的痛苦。
“那上面沾着的…是她们的血啊…”
“是我那苦命婆娘的血…是我那如花似玉的亲闺女的血啊!!!”
“我可怜的妻子…我那还没来得及看够这世间繁华的女儿啊!!!”
屋外,明明是正午时分,秋日的太阳正高悬在天空中央,努力地散发着它那温暖的光和热。
然而,阳光似乎也畏惧这屋内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只能从屋顶瓦片的残破裂缝中,艰难地挤进几缕微弱而苍白的光线,却始终无法触及这个被巨大悲伤彻底吞噬的男人。
“我好想你们啊…”
“真的…真的…”
“好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