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门板在刘三猛烈的踹击下,发出濒死般的呻吟。每一次撞击都像砸在陈婆和湘莲的心口上,震得整个门框簌簌发抖,灰尘混着朽木的碎屑,扑簌簌地往下落,呛得人直咳嗽。那根顶门的木棍,在巨大的力道下,肉眼可见地弯折起来,木纹吱呀作响,随时都会断裂。
“老虔婆!听见没?再不开门,老子进去连你这把老骨头一起拆了!”刘三的声音透过门缝,带着血腥气的唾沫星子似乎都喷了进来,满是暴戾和急不可耐,“把湘莲那小贱蹄子交出来!让她乖乖伺候我们兄弟几个,今晚这事就揭过去!不然……哼哼,明天太阳出来,你这破院子要是还有一块整瓦,老子跟你姓!”
另一个地痞也淫笑着帮腔:“三哥说得对!小娘皮,躲什么躲?咬三哥那口狠劲儿呢?出来让爷们儿瞧瞧啊!再不开门,我们可要撞进去了!到时候,嘿嘿……”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门板。
湘莲死死抵着门,瘦小的身体在剧烈的撞击下像风中的芦苇一样摇摆,每一次踹门的巨响都让她浑身一颤,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架。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剩下冰冷的绝望顺着脊椎往下爬。她不敢想象门破之后会发生什么。
陈阿婆佝偻着背,用尽全身力气也顶在门板上,枯瘦的手臂爆出青筋。她脸色惨白如纸,浑浊的老眼里交织着愤怒、恐惧和无力的悲凉。
她回头飞快地瞥了一眼黑黢黢的里屋,炕上那个来历不明的麻烦还躺着,烧得人事不知。祖孙俩在这弱肉强食的泥潭里挣扎求生,如今却连这最后的破窝棚都要保不住了吗?门外是豺狼,门内是未知的灾殃,老天爷,这是要把她们往绝路上逼啊!
“阿婆……”湘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的尾音被又一声更猛烈的踹门声淹没。
“嘭——咔嚓!”
那根顶门棍终于发出了最后的哀鸣,应声而断!门闩处的木头也彻底裂开一道大口子!一只沾满污泥的破靴子猛地从裂缝里挤了进来,带着一股浓烈的汗酸和劣质酒气,胡乱地踢蹬着,试图把裂口撑得更大。
“哈哈!开了!开了!兄弟们加把劲!”刘三狂喜的吼叫如同夜枭,刺耳又疯狂。另外两只脚也立刻加入,狠命踹着那摇摇欲坠的门板裂缝。
完了!
湘莲和陈婆的心猛地沉到了冰冷的谷底,巨大的绝望像沉重的黑布,瞬间蒙住了她们的眼睛,连呼吸都停滞了。湘莲甚至能看清门缝外刘三那张因亢奋和酒气而扭曲变形的脸,三角眼里闪烁着野兽般贪婪的光,直勾勾地钉在她身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祖孙俩的力气即将耗尽,门板彻底碎裂只在顷刻之间——
“嗒、嗒、嗒嗒……”
一阵急促、清脆、富有韵律的马蹄踏水声,突兀地撕裂了小巷里污浊的空气和疯狂的叫嚣,由远及近,疾如骤雨!这声音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力量感,瞬间盖过了地痞们的踹门和污言秽语。
紧接着,数道橘红而明亮的光束,如同破开浓雾的利剑,猛地刺入这狭窄、肮脏、被黑暗和暴力充斥的巷子!
光!强烈、稳定、带着灼热温度的光!
那光先是扫过巷子两侧湿漉漉、布满污迹的斑驳墙壁,照亮了墙角堆积的垃圾和浑浊的积水坑,然后猛地定格在陈婆家那摇摇欲坠的破院门前——定格在刘三那只正卡在门缝里、肮脏丑陋的破靴子上,也照亮了刘三和他两个手下惊愕转头、在强光刺激下瞬间眯成缝的猥琐眼睛。
“嘶律律——!”
几声嘹亮的马嘶几乎同时响起,带着战场硝烟磨砺出的凛冽气势,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几匹高大神骏、肌肉线条流畅的骏马,在巷口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铁蹄在泥泞的地面上刨出深深的印痕,马鼻喷出滚烫的白气,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猛兽。
马背上,是数道挺直如标枪的身影。为首一人,身披一件深青色、领口和袖口滚着银线暗云纹的骑装斗篷,兜帽早已在疾驰中掀开,露出一张年轻却冷肃异常的面容。乌发如墨,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被夜风吹拂在光洁的额角。
她的眉峰温婉,此刻紧紧蹙着,一双点漆般的眸子在火把光芒映照下,深不见底,唯有目光扫过门前那三个地痞和被踹得裂开的破门时,骤然凝聚起冰寒的怒意。
正是苏月禾。
她身后,是五六个同样装束精干、气息沉凝的护卫。他们一手控缰,一手高举着熊熊燃烧的松脂火把,跳跃的火光将他们腰间的佩刀映照得寒光闪闪,也照亮了他们脸上冰冷如铁的表情。
没有一个人说话,但那股沉默的、百战余生的煞气,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小巷,压得人喘不过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门缝里,刘三那只卡着的脚,像被火炭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去。门外那三个前一秒还气焰嚣张、如同凶神恶煞的地痞,此刻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所有的叫嚣和踹门的动作都僵在了半空。
他们脸上的淫笑和暴戾还未来得及褪去,就被一种更强烈的、混合着极度震惊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所取代。
刘三的三角眼瞪得溜圆,眼白在火把下异常突出,嘴巴无意识地张开,露出几颗黄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另外两个地痞更是面无人色,腿肚子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其中一个甚至“噗通”一声软倒在地,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竟是吓尿了。
巷子里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骏马不耐的响鼻声,还有那令人窒息的、沉重的压迫感。
门内,陈婆和湘莲也完全懵了。抵着门的力气一松,祖孙俩差点同时软倒。她们隔着门板那越来越大的裂缝,茫然又惊骇地望着外面这突如其来的、恍如神兵天降的一幕。
那刺目的火光,那神骏的战马,那冰冷如山的护卫,还有马背上那位宛如从画里走出来的、气势迫人的年轻女子……这一切都超出了她们贫瘠生活所能想象的极限。巨大的冲击让她们脑中一片空白,连恐惧都暂时被这极致的惊愕所覆盖。
苏月禾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刘三三人,那眼神如同在看三只肮脏的蝼蚁,没有丝毫温度。她甚至懒得开口询问。她的视线最终越过他们,落在了那扇裂开缝隙、门后隐约可见两个惊惶人影的破木门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凝滞的空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既是对门内,也是对门外:
“里面的人,可安好?”
这声音如同冰珠落地,瞬间打破了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