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走回餐厅，开始收拾满桌的狼藉。
洗碗机运作的嗡鸣填满了房间，时欢用湿毛巾机械地擦拭着餐桌。
当时欢倒在沙发上时，手机屏幕显示刚好过了十二点。
酒精在血液里缓慢发酵，让她的思绪变得绵软而迟钝。
眼皮渐渐沉重，就在意识即将坠入黑暗的瞬间，心脏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起来。
某种难以名状的预感像电流般窜过脊椎。
她光着脚跑到门前，猛地拉开门。
“砰——”
门外的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到，卫远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僵在原地，手中那个浅蓝色盒子险些掉落。
走廊暖黄的声控灯在他脸上投下光影，将他惊愕的表情照得无所遁形。
时欢的呼吸凝滞了一秒。
她没想到门外真的有人，更没想到会是卫远。
上次在他家门口不欢而散后，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时欢知道他没做错任何事，是自己当时太过着急陆沉的事情，把怨气都撒在他身上。
此刻卫远穿着件灰扑扑的t恤，额前的碎发似乎比上次见面时更长了些，几乎要戳到眼睛。
他的姿势很别扭，左手悬在半空，右手正要把那个盒子放在门前的地垫上。
“你在干什么？”时欢的视线从卫远脸上滑到他手中的盒子，又回到他微微发红的耳尖，“半夜来给我送快递？”
卫远缓慢地直起身子，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手中的盒子不大，包装纸是那种带着细闪的浅蓝色，在灯光下像片微型的星空。
时欢注意到盒子上用黑色马克笔写着“祝你生日快乐”，字迹笨拙却认真。
“生日快乐。”卫远把盒子往前递了递，声音比往常低沉，“本来想放在门口就走的。”
时欢怔住了。
她接过盒子，指尖碰到卫远的手掌，触感冰凉而粗糙。
最近接二连三的事件让她完全忘记了生日这回事。
“你......”她的话突然哽咽在喉间，突然意识到他像往年一样，都是第一个对她说生日快乐的人。
走廊的声控灯熄灭了，黑暗中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时欢侧身让出通道：“进来坐坐吧。”
卫远的目光在她红肿的唇瓣上停留了一瞬，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下。
他低头从她身边经过时，闻到了香醇的酒味。
厨房里，洗碗机还在嗡嗡作响。
时欢把礼物盒放在茶几上，转身去厨房倒水。
透过玻璃门，她看见卫远站在沙发旁，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肩膀线条绷得笔直。
“坐啊。”她端着水杯走出来，“又不是第一次来。”
话音未落，她的脚步突然虚浮。
酒精在血液里翻涌，世界天旋地转的刹那，一只有力的手臂横亘在她腰间。
卫远的掌心隔着薄薄衣料传来灼热温度，他身上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心。”他的声音擦过耳际，又迅速松开手，仿佛被烫到。
时欢晃了晃脑袋，看见卫远耳尖泛起的薄红。
他快步走向单人沙发坐下，那是整个客厅离她最远的位置。
茶几上的玻璃杯被他端起又放下，水面晃出细小的涟漪。
“里面是什么？”时欢拿起礼物盒晃了晃。
卫远仰头喝水，喉结在脖颈上滑动：“随便送的。”
时欢把盒子放回去，她抬眼望向卫远，“一直忘了问你，伤都好了吗？”
“早好了。”他的嘴角扯出个勉强的弧度。
空气突然凝滞。
洗碗机结束工作的提示音惊醒了时欢，她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指尖：“对不起，上次我说的话太重了......”
“没事。”卫远打断她，手指在腿上收紧又松开，“你说的都是事实。”
时欢突然觉得喉咙有些被堵住。
什么事实？
事实是卫远每一次受的伤都是因为他替司家卖命而换来的；
事实是他当初如果不去她家找她，就不会替她承担杀人罪名；
事实是如果没有他，说不定为司家卖命的就是她叶时欢，也说不定，她又被那群高利贷抓到楠城......
见她长时间没说话，卫远打破了沉默。
“听说你要去日本了？”他的声音放的极软。
时欢点点头，酒精让她的思维变得迟钝。
“嗯......后天上午的。”突然想起什么，改口道：“应该要说是明天上午的飞机了。”
“挺好的。”
卫远笑了笑。
他的视线掠过她泛着微肿的唇瓣，唇色比平时更红，像是被人反复碾磨过。
他喉结微动，迅速移开目光，望向窗外。
夜色沉沉，远处霓虹闪烁。
也是，她就要离开了，这几天跟陆沉......肯定难舍难分吧。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小的刺，无声无息地扎进心脏，又被他面无表情地按下去。
时欢没注意到他晦暗的眼神。
她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酒精在血液里发酵，困意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她歪着头，视线模糊，茶几上的礼物盒分裂成两个蓝色的光点，又渐渐重叠。
“困了？”卫远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意识已经飘忽。
下一秒，她感觉一双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稳稳地将她抱了起来。
她本能地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肩膀，生怕自己掉下去。
卫远浑身一僵，呼吸都滞了一瞬。
她身上有淡淡的酒香，混着一点橙花的甜，柔软的发丝蹭过他的下颌，痒痒的，像是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他垂眸看她，她闭着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均匀而绵长。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走向卧室。
这是她第二次进她的房间。
上一次，他醒来后就匆匆离开了。
这一次，他终于能好好看看她生活的地方。
房间不大，但很温馨。
床头摆着一盏暖黄色的台灯，旁边放着一本翻开的书，书页折了一角，像是睡前随手搁置的。
衣柜半开着，里面挂着的衣服整整齐齐，不像她以前在义安城时，衣服总是胡乱塞在行李箱里，像是随时准备跑路。
她真的过得很好。
他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她不再是那个被困在沼泽里的女孩了。
她有了更宽广的舞台，有了崭新的人生，甚至……
有了让她愿意放下仇恨、重新开始的人。
这样很好。
真的很好。
他弯下腰，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指尖的温度转瞬即逝，像是一场幻觉。
“生日快乐，叶时欢。”
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然后，他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一触即离。
像是一个不敢宣之于口的告别。
他起身，关上灯，带上了房门。
路过客厅时，顺手带走了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