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陆沉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问她。
时欢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没什么。”
楼梯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三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上来,领头的那个两鬓有些斑白,眼角的皱纹里嵌着岁月沉淀下的锐利。
他们冲陆沉点了点头,目光在时欢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时欢从陆沉的身上站了起来。
陆沉也跟着站起了身:“陈队。”他不动声色地挡在时欢前面半个身位。
“陆队,我们需要给这位女士做个简单笔录。”
陈声的语气公事公办的,但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了一瞬。
时欢感到喉咙发紧。
她认得这个警察。
陈声,市局刑侦支队副队。
上一世,她在司南城的牌局上见过他几次。
陆沉转身看她,眉心的褶皱比平时深了几分。
他伸手整理她凌乱的衣领,指尖在碰到她锁骨时微微一顿:“他们有些话要问你,”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别怕,把你知道的跟他们说清楚就好。”
他其实也很好奇,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会卷入这件事情。
这些问题几乎要冲破他克制的表象。
但他只是替她拢了拢散落的头发,然后退开一步。
“好。”时欢听见自己说。
两名年轻警官领着她走向隔壁房间,陈声不知道跟陆沉说了句什么,时欢没有听见。
问询室曾经是别墅的书房。
时欢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注意到窗台上放着一个熟悉的物件:司南城的银质打火机,上面刻着蛇缠玫瑰的图案。
陈声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他翻开记事本的动作很慢,圆珠笔在纸面上轻轻敲击,每一下都像敲在时欢紧绷的神经上。
“你叫什么?”
时欢的视线从打火机上移开。
“叶时欢。”
“能说说你今天为什么来这里吗?”
时欢交叠的双手放在膝头,她早已编好说辞:“司南城约我来谈项目。”
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
“谈什么项目?”陈声的笔尖悬在纸面上方,等着她的回答。
“我也不清楚。”时欢微微偏头,长发遮住半边脸,“我刚到不久就听到了枪声。”
陈声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扫视。
“你跟司南城是怎么认识的?”他突然换了个方向。
“一次偶然的机会。”
她想起那个晚宴,水晶吊灯下司南城向她举杯的样子,像条发现猎物的蟒蛇。
“可以具体说说吗?”
房间温度似乎突然升高了。
时欢感到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陈声的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看穿她精心编织的谎言。
她咬了咬下唇内侧的软肉:“就很寻常的一次活动。”
陈声的笔终于落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时欢盯着他骨节突出的手,注意到他小指有道陈年疤痕。
“枪声响起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
问题将时欢拽回现实。
她眨了眨眼:“我们刚见面,就普通的寒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这不算完全的谎言,如果忽略掉那些威胁、那些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指......
陈声突然倾身向前,肘部压着膝盖:“你看见开枪的人了吗?”
“没有。”
时欢摇头太快,这个细节让陈声脸上的肌肉抽了一下。
笔尖停在纸面上,墨水晕开一个小蓝点。
陈声的眼睛眯起来:“为什么司南城受伤那么严重,你却没事?”
空气骤然凝固。
时欢感到喉咙发紧,仿佛又回到被司南城掐住脖子的那一刻。
他的问题看上去很普通,但是都太危险了。
她深吸一口气:“我...我当时吓坏了。”
“我们正在聊天,就突然响起了枪声...”
谎言像沙子一样从指缝间流失。
“后,后来...”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护住了我。”
就连她自己也无法解释,司南城为什么会护住她。
陈声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抬了抬。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几下克制的敲门声。
旁边年轻一点的警官皱了皱眉,起身去开门。
几秒钟后他回来,俯身在陈声耳边说了些什么。
陈声的表情变得晦暗不明。
他慢慢合上记事本,“看来我们得改天继续了。”
他的目光在时欢脸上停留片刻,那里有她读不懂的东西。
门被完全推开,陆沉站在门外。
他的目光先在时欢惨白的脸上停留,然后转向陈声。
“问完了?”
陆沉的声音很平静,但时欢看到他扶在门框上的手背青筋突起。
陈声将记事本塞进内袋,“暂时。”
他站起身,“叶小姐可能受了惊吓,好好休息。”
陆沉走过来揽住时欢的肩膀,她这才发现自己正在发抖。
“我们回家。”陆沉在她耳边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冰凉的耳廓。
回家的路上,时欢疲惫地靠在副驾驶座椅背上。
她侧头看着窗外,目光没有焦点。
陆沉开车时多次通过后视镜看她。
第三次红灯时,他终于伸手覆上她放在腿上的手。
时欢的手指冰凉得像浸过雪水,在他掌心微微颤抖。
“欢欢。”他轻声唤她,拇指摩挲她的手背。
时欢回过头,对他挤出一丝笑容。
那笑容勉强得令人心疼,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是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陆沉捏了捏她的手,没有追问什么。
车停在她家单元楼下时,时欢已经半阖上眼睛。
陆沉熄火后没有立即下车,而是静静看着她的侧脸。
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她眼下的青黑,但遮不住她脖颈上微微发红的指痕——那是司南城留下的。
“你为什么会去那里?”陆沉突然问,声音很轻。
时欢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眼。
她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来。
就像她知道那个答案会像一把钥匙,打开某个他们都不确定是否该打开的门。
“还东西。”
她最终说,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
陆沉没有再问。
他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帮她松开卡扣。
当她被陆沉抱出车门时,时欢恍惚看到远处的树影处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一身黑衣,身形像极了卫远。
但等她再眨眼时,那里只有槐树在夜风中轻晃。
也许是太累了。
她把脸埋进陆沉肩窝,呼吸间全是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