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天光微亮,春雷厂的夜班刚刚交完工。
老化区的机器慢慢停转,几个工人正把最后一批产品搬上推车准备入库。人们打着哈欠,有人伸懒腰,有人已经脱下工服准备回宿舍睡觉。
一切,像极了长夜后的喘息。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厂门方向传来,紧接着,门卫还没来得及反应,大门“哐”地一声被推开!
十几名穿着浅灰制服、胸前挂着证件、腰间别着执法记录仪的人迅速涌入厂区,手里拎着便携式检测仪、摄录设备,还有一只长杆排气检测仪,宛如突击小队。
“市环保局执法检查!”走在最前面的中年干部摘下墨镜,语气冷硬。
“负责人是谁?出面配合调查!”
工人们一时间全都懵了,推车停在半道,有人条件反射想藏起烟头,有人连背心都没来得及套整。
王哥刚从监控室出来,看到一队人闯进车间门口,脸一下白了:“啥情况?!你们谁……谁叫的环保局?!”
阿忠一边往前冲一边喊:“不是说今天没安排检查吗?!”
为首那人冷着脸,直接掏出一张红头执法通知,在所有人眼前晃了一下:
“我是梁建国,市环保专项检查组临时组长。根据实名举报,春雷电子存在夜间违规排放、废气超标、废料存储不当等严重环保隐患,现根据《污染防治法》第十七条执行突击检查,请立即配合!”
话音一落,身后几名执法员已迅速分散——
一组进入排风机组后方检测气体浓度,一组直奔原料间查看存储情况,还有人拉起摄像头,对着整个厂区细节开始拍摄取证。
“我们带了检测仪器,全程录像,有问题会立刻开具责令整改与行政处罚单!”
王哥急得满头大汗:“你们……你们也得通知我们负责人啊!”
“负责人是谁?”梁建国冷冷扫视一圈。
“李厂!”阿忠一拍大腿,“快找李厂!”
罗燕这时候也冲出了调度室,一眼看到那张红头文件,脸色当即一沉,拔腿就往楼上跑:“我去叫李向东!”
她一边跑,一边心跳如擂鼓——
来得比预想的,还要狠。
不到五分钟,李向东穿着衬衫、没系袖扣就从楼上冲了下来,脚步稳,脸色沉。
“我是春雷电子负责人,李向东。”
他一眼扫过现场情势——摄像头、检测仪、执法本,还有正在车间转悠的几位检查员,心里已经明白了八分。
带队的梁建国正好转身,冷冷扫了他一眼:“你总算出来了。”
“抱歉,我刚下楼。”李向东语气平稳,扫过那张红头执法单,眼神一顿,但并未迟疑,“我们配合。”
他话音落地,身后王哥、小许立刻跟上调度。
“第一组——检查排风系统。”梁建国一挥手,几名执法员立刻抬起排风检测仪,直奔车间后墙那几台风机组。
只见他们掀开排风护罩,探入感应头,连接到便携屏幕上,显示器上数值迅速跳动。
“滤芯老旧,滤网层数不达标。”一名执法员皱眉记下,“风机内部有积尘。”
李向东皱眉,转头看向王哥,王哥立刻低声解释:“这组风扇是备用的,最近几天主系统满载才调起来的,还没来得及换芯。”
“你觉得‘来不及’是理由?”梁建国冷笑一声,“排风不达标,哪怕启用一小时,都算违规。”
第二组来到废料堆放区。
场内一排排编织袋摞得不算整齐,有些袋口还露出黑灰色料条,一名检查员立刻掏出采样管抽查。
“这个废料堆放区有杂乱堆叠现象,无防渗垫层,无物理隔挡。”对方立刻记录。
“而且部分料袋未加封,按规定属于二类可挥发废材,未加盖密封——初步判定:管理不当。”
镜头一转,第三组执法员打开车间侧门的次级排气口。
感应器一插进去,立刻滴滴报警。
“数值偏高,滤波效果不良。”
李向东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这是备用口,最近确实负载大了,我们没有及时换装新的物理隔断,我记着上周报了料。”
“这些问题——”他顿了顿,看向梁建国,“我们可以立刻配合整改。”
梁建国却没理他,只是翻了翻执法本,冷冷丢下一句:
“你说配合就配合?那我们还来干什么?”
“你们春雷厂这些设备、排放、存储,我看问题不少。有没有提前报批夜间作业?有没有验收手续?”
他盯着李向东的脸,像是要从他表情里抠出点什么来,“这举报,不是空穴来风。”
空气仿佛凝固。
李向东神情未变,手却悄然握紧了拳。
他看得出来,这不是一次常规检查。
上午九点,检查结束。
梁建国摘下手套,走到车间中厅,当着李向东与众多员工的面,刷刷几笔在执法本上签字。
几名执法员抬着仪器默然退出,另一人则当众展开一张印着红章的文书,宣读道:
“经市环保专项组现场检查,春雷电子存在以下三项严重问题——”
“第一,排风设施未配备合格滤网,部分设备滤芯老旧,排气未达标。”
“第二,废料临时堆放未设隔离区、防渗处理缺失,管理不规范。”
“第三,夜间持续作业未向环保部门单独备案,涉嫌超时间运作。”
“根据《工业污染防治条例》及相关配套管理办法,现依法对贵厂下发《限期整改通知》,要求三日内完成全部整改,逾期将依法责令停产整顿,并视情节启动行政处罚程序。”
话音落下,全厂死一般的沉寂。
王哥咬牙切齿,小许攥紧拳头,连一向镇定的罗燕脸色都沉了几分。
梁建国将通知单递到李向东手中,冷冷补了一句:“希望你们认真对待,不要让我们第二次来还看到这些问题。”
李向东双手接过纸,低头看了几眼,上面每一条都斩钉截铁,字迹干净利落,像是提前准备好的。
他没说话,只是用力握住通知单,指节泛白。
阳光透过天窗洒下来,照在那张红头文件上,纸张边缘轻轻颤抖。
——这不是正常执法,这是精准落锤。
三日整改,否则停产。
不是要整改,是要逼你崩盘。
他抬起头,眼神里不再是慌张,也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冷硬、压到骨缝里的倔强与杀意。
“尽快想办法解决了。”他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