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愣着,快走。”
“昌盛不是工人很多吗,怎么咱也走了有截子路了,还是一个人没碰到。”
“再添五百人也没用,光你看见这条主巷,就有十里地嘞,人进来,就和水滴洒进大海里一样,一路看不着人都正常。”
说话间,杜秋生只能瞥见路边小巷,偶尔有亮光一闪而过。
至于两人要去的第三采煤巷,他更是全然不知还要走多远。
许是四下无人,又将老耿的馋虫勾了出来。
他拿起腰间酒壶,干脆又灌了一大口。
只是这口酒喝完,老耿却明显有些发愁。
在原地晃了半天瓶身,将最后三两滴残留酒水,也一并卷入舌尖后,他才带着些讨好的开了口。
“你那儿还有酒吗?”
“你不是说,酒是咱保命的东西,没事不能喝吗?”
“咱去的地方不深,不打紧。”
杜秋生有灵力傍身,自然无需借助酒水那点热量。
想了想,他倒也没有藏着腰间酒水,干脆解下酒壶,随手便抛了出去。
这一抛,顿时令老耿急的够呛。
他手忙脚乱接了数下,这才将酒壶抱在了怀中。
“你这后生,这么紧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乱扔呢!”
话虽如此,但杜秋生可以听出,抱怨了一路的老耿,此刻多少有些吃人嘴短的意思。
“你之前说,崔志国没少靠队里鼓捣钱?”
“咋啦。”
“这可都是国有资产,他这么干,就不怕蹲篱笆?”
许是喝了酒,老耿说话也少了几分顾忌。
“人家可是官,又有程凯护着,弄钱都能大大方方弄,怕个球。”
说完这番话,他才稍带些疑惑看向了杜秋生。
“你不就是崔志国弄来的吗,怎么还能不知道这些勾当。”
“我是小辈。”
“不用琢磨了,你家里大人,肯定早和崔志国混到一块儿了,也就是你家大人没本事,这才只给你安排了个工人。”
杜秋生没有解释自己的身份。
毕竟早在此前,段怡就给他提过醒,自己所在的采煤队,不过是昌盛矿业的编外队伍而已。
只是杜秋生还有些疑惑。
“老耿,既然崔志国这事,大伙都知道,那就没人眼红?”
“谁和你说,这事谁都知道的。”
“这不是你前阵子说的嘛。”
闻言,老耿笑着摇了摇头。
酒精刺激下,他嘴里也多出了几句真话。
“你个后生肯定不懂,崔志国这人够滑,就连咱队里,知道这事的人都不多,兴许你问李东,他那个狗屁副队长,说不准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咋知道的?”
听到这个问题,老耿那稍显红润的面颊,却突然露出几分谨慎。
再度看向杜秋生时,眼中更是少了几分熟络。
“不该你知道的事,别瞎打听,弄到这些消息又有啥用?”
“知道了。”
杜秋生没有接着追问,只是低声应了一句。
就在气氛跌落谷底之际,幽深矿洞中,突然传出了几声机械摩擦声。
不一会儿,便有盏矿灯,从远处划了过来。
“前面的人让开!”
许是见到了杜秋生两人的头灯,那动力车上的人,连声出言喊了数句。
闻声,老耿急忙拉着杜秋生,一起贴在了墙边。
“运煤车来了,别挡路!”
这一避让,便是足足五分钟。
直到潮湿阴冷的水意,快要渗过层层棉絮,连杜秋生都感觉到了些许不适时,连成长列的运煤车,才缓缓驶离。
冰寒刺激下,老耿忍不住又喝了一口酒。
指着巷道中央,占据了大片地盘的轨道,他出声道。
“以后看见运煤车,千万给人家让路,被这玩意儿撞死,可没地儿给你赔钱。”
“嗯。”
生死在老耿口中,仿佛就是件最为稀松平常的小事。
听了这些话,杜秋生心底也大致有了数。
显然,对这群人而言,下井不止是劳累,精神压力更是极大。
得了些真相的杜秋生,也愈发明白当初求学时,父母兄长到底是顶着多大的压力,才将他照顾的那么好。
思索间,老耿开了口。
“到了。”
循着他指向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帮汉子,正提着各式工具,不住忙碌着。
甚至满是煤炭的墙壁上,时而还能见到些火花。
“这不是违规操作吗?”
按书上说,采煤时需要淋水降温。
可借着黯淡灯光,杜秋生在近处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任何喷水的用具。
那锄头砸在墙壁上,爆射而出的火光,更是随时都可能化为一场灾难。
对此,老耿倒是习以为常。
“啥规?”
“咱就不喷点儿水?”
“喷个啥水,这洞里都够潮了,再喷水,咱还去哪儿落脚。”
言毕,他猛地递来铁锹,指着轨道间的煤炭道。
“干活吧,我也算占了你这个新人的光。”
“怎么弄?”
“把轨道里这些煤铲出去就行。”
两人正言语着,满脸黑灰,赤着身子的李东便走了过来。
“你们愣着干啥,想聊天回家聊去!”
“走走走。”
杜秋生刚想开口,袖口便被老耿扯了一把。
不得已,他只能跟着后者离去。
直到两人走进巷道更深处,还能听见李东遥遥传来的话语声。
“当个破技术员有啥了不起的,下了井,不还是我说了算?”
老耿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
将杜秋生拉倒个僻静处,他才略带诧异看了过来。
“你是技术员?”
“嗯。”
“嗐,早知道刚才就该让你顶他的,李东这王八蛋,成天仗着有个办公楼里的哥,使劲欺负我们,说是副队长,他那名号,人家上面又不承认!”
刚才,杜秋生确实有些开口的想法。
但听了这番话,他却熄了心思。
没再多做解释,杜秋生只是淡淡道。
“干活吧。”
许是身份有了隔阂,老耿虽说与他前后铲着碎煤,但话语也明显少了许多。
杜秋生并没有在意这点,只是借着铲煤的时间,随意打量着四周。
四处遍布的实木架旁,有人已经褪去了棉衣,那精壮身躯上满是泥泞汗水。
更有人扛着两根原木,踩着崎岖不平的煤面,从两人面前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