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灵苦涩一笑：“是有点，我以前最恨沈思风，用摄梦噬魂。救人救世，需得引梦安魂，邪术只能害人。可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吗？”
“怎么想？”
“引梦安魂行医不能救世，从我出医谷起，这世间无时无刻告诉我，救人就只能救人，怎可妄以精神术去救魂，只是我不知足而已。无法接受，自己竟不是救世者，鬼迷心窍了一下，想试试沈思风的摄魂术究竟能不能为善而用。”南灵神情嘲弄，眼里的落寞已是结果。
易雪清道：“这话有些讽刺，但我还真庆幸他逃走了。南灵，什么摄魂噬魂，不可能为善，谁都没有资格去操控改弄一个人的灵魂。”
“我就是明白了。”南灵喃喃道，又朝着她淡淡一笑：“救人就救人吧，天下所有的医者都当明白这个道理，血腥，武力，权利，最不入目的东西才能改变世间秩序。医嘛，止血而已，我不求改变，从今以后能救一个是一个，我只想救人，我想救你，想救穆楚辞，对我而言，这就是在救世了。”
易雪清苦笑：“你真的救得了吗？”
南灵道：“尽力，尽心，尽命。”
易雪清靠在墙上，她不是医者，她也不知怎么去救世，自己的路走得磕磕绊绊，都快到悬崖边上了，她究竟该往哪走。
“雪清。”南灵安慰她道：“没有人生来就是什么祸害，无非都是外人加上去的罪名，心同流水静，身与白云轻，你若问心无愧，又何必在意。”
“如果问心有愧呢？”
“什么？”
易雪清缓缓倒向她，将胳膊放在了她的膝上，南灵搭上她的脉，瞬间惊愕：“你还真被人下了软筋散，谁干的？”
“楚清明。”
南灵大为震惊：“他为什么？”
易雪清道：“白浅亦死之后，我怀疑是他干的，就去找他，果真是他，我要跟他闹掰，他就给我下了软筋散关起来了，捆着准备带回金陵。”
“他杀白浅亦又做什么？”南灵一头雾水，愣了一下，才有些心悸的说出自己的猜测：“他该不会是想把那个跟你长得像的白浅亦杀了，然后让你顶替她的名字位置，嫁过去吧。”
易雪清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南灵当下便骂了：“他不是修道之人吗？做事怎会如此狠毒。那白浅亦的骄纵没要她的命，竟因为一张相似的脸送了性命，这也太造孽了。”
易雪清摇头：“她并不是一个骄纵跋扈的大小姐，反而是一个英勇无畏的姑娘。”
“这话怎讲。”
她的声音带着愧疚道：“南教当时之所以暗杀她，是因为广德伯府叛投漠南，与南教在漠南争得凶。白家要送白浅亦去漠南做侧妃，南教担心白浅亦威胁，就想除掉她。但实际上，白家虽然叛国，但白浅亦心正，她与越江吟合谋，去往漠南重新组织起被出卖导致散掉的凉州情报组织。如此心向高远，建功立业的人，因为一张脸被杀了。”
“还有如此隐情。”南灵亦是惋惜，“那我们要把她的尸体送往何处？给越江吟吗？”
易雪清沉默了会，说道：“白浅亦死前，拽着我，让我答应她一件事。”
“什么事。”
“既然长得像，就顶替她去漠南吧。”
“你说什么！”南灵噌地一下就站起来了，压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易雪清神情淡淡，隐隐透着些疲惫凄苦：“南灵，你与你说实话吧，我真的有些受不了。我虽从不后悔我做得任何事，但随你们上华山后，我的所背负的越来越沉，曾经出浮洲时的凌云志气，什么扬名立万，名誉江湖，皆是泡影。从我选择上华山时，我注定要为我爹娘犯下的罪孽赎罪，我多少次想要什么都不管，一走了之，可还是要被拽回来，去偿还我爹娘的罪孽，对千漫雪是，对华山是，对小崽子是，我想要求得自己的问心无愧，就要一次次剖心自证，可无论我做什么都会因身份被打入泥沼，走到哪里，都有过去的幽灵跟着我，我下定决心想与楚清明成亲，不要什么名扬江湖的初心了，就安度余生，可他又做出这种事，我好不容易逃出来，结果又挨上一刀，我真的受不了了。”
听着她神神叨叨，南灵有些转不过弯来：“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就算南教恶贯满盈，你爹娘也因此丧命，你爹也是为了与齐之维共毁藏宝图才自杀，他们跟千漫雪有什么关系，跟沂王又有什么关系，那是皇室啊，他们......”
易雪清抬起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身份吗？”
南灵怔住，随后便听她道：“那我告诉你吧，我原不姓易，我姓楚，与楚清明同姓。”
楚.....当朝皇族......
“而我爷爷，名叫楚怀信。”
南灵的脑子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那是过于惊愕所致。一甲子前金陵之乱，皇帝亲叔叔起兵谋反，攻破当时皇都金陵，皇帝皇后自焚，襁褓中的小皇子被太监扼死，公主投井，唯有太子不知去处，后面听说找到一具焦尸，与其相似，就此前皇室一家全灭。后面成祖迁都曾戍边的燕地上京，金陵城成了儿子安亲王的封地。
她没记错的话，那位小太子就叫：楚怀信。
“你......是前皇室遗孤吗？”尽管曾经有千丝万缕的猜测在她脑海里闪过，但易雪清真正说出来时，南灵还是不免心颤。
易雪清点头：“我爷爷被亲信从宫里救出，一直暗中培养势力复位，前面几十年，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皆为他的大业，付出性命。最后剩了我爹，娶了我娘，几十年苦心谋算，总算被他们逮到机会，谋划了废帝北伐被俘一事，边塞死了三十万将士，北戎直逼上京，上京危也，我爷爷也准备就此起势，不过没料到我爹幡然悔悟，暗传消息，助景正则守卫上京城，与安亲王共同扶持新帝上位，才毁了我爷爷阴谋。至于那张要了我爹命，害惨华山的藏宝图不是别的，就是成祖寻了一生，也没找到的传国玉玺。”
“可藏宝图还是被你爷爷拿走了。”
“对。”易雪清继续道：“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得到了半张，所以华山那半张才会让他如此疯狂，而南教之所以盘踞凉州，就是玉玺在漠南，他们出卖左镇，意图除掉白家，就是为了占据漠南王庭面前的位置，拿到玉玺。我估计吧，我爷爷估计是准备联合漠南了，献出凉州或许整个河西，换取复位。”
“他做梦！”南灵气急痛骂，又注意到易雪清表情，脸色暗了下来，“真没想到你还是个公主。”
“提醒一下，这种一旦被发现就要砍头的统称前朝余孽。”
“这件事你还跟谁说过？”
易雪清想了想，先别说天机阁了，就白云间那样子估计都是门清，但主动说的......“我发誓，就你一个。”
南灵缓了口气，拽紧易雪清正色道：“听清楚，你以后给我咬死了，谁也不许说出去。还有，你这个样子你去什么漠南，把蛊毒解了，回浮洲解了回浮洲吧，你不是一直想回去吗？那古初我一定......”
“别造孽了......”她打断道：“借口也罢，逃避也好，我不想面对了，无论是蛊医，还是楚清明，包括这凉州城里面的一切，南灵，我与你不同，你因为爱世间，所以救世救人。我不是，我希望世间爱我，才去赴险，我一路以来，所做得事情也就是想要一个问心无愧，白浅亦因我这张脸而死，那我替她完成未尽的任务，也是应该。”
“你不想面对的，包括我吗？”南灵突然落泪，只要不傻，都知道出了国界，外面是个什么凶险之地。
易雪清低着头，整张脸隐入黑暗中：“对不起，但至少我不必看着你为了我，要违背医德朝一个无辜的人下毒针。”
她什么都看见了，南灵掩面：“就算你去了，南教那边瞒得过吗？他们知道你去了，直接捅出来不就完了。”
“他们并没有看见是谁中箭。”易雪清道：“那天她中了箭后，我立刻就把她拖走，他们应该还在等消息。白浅亦死的消息，就只有楚清明，越江吟，还有我们知道。只要今天回去以后，死得是我，让他们以为中箭身亡的易雪清。”
“这能骗过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