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声绕到易雪清身后，想着要不先把她放倒再说。谁料，手刚伸出去就被大力攥住，眼睛已经略显赤色的女子，吐出一口酒气：“干嘛呢？”
待楚清明温好酒，刚一掀开帘子，手顿时怔在半空。
眼前场景，怎一混乱疯狂得了。
只见部分菜已经被掀到桌下，灰白素衣的女子身上染了大半酒渍，正死死被南灵白云间拦着不让她继续灌酒，苏云溪使劲把桌上的酒往怀里搂，搂不全的往木槿怀里推，怎么着也不敢让她碰着，易雪清被越拦越气，作势要咬，两人堪堪架着才没让她有更大动作。
“酒，我的酒！你们凭什么拆散我们，娘在这呢，你快过来！苏云溪你放开它们！有什么事冲我来！”
苏云溪都快被她这个模样吓呆了，抱着酒瑟瑟缩缩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还是南灵当机立断，喊道：“砸了，砸了！全部砸了！”
“不要啊！”眼看酒水不保，易雪清惨叫一声，就要冲过去，这人爆发力奇强，在场能制服她的也就一个白云间，又不敢下狠手，眼看两人快制不住，木槿也只得把酒一放上来帮忙，岂料人还没碰上呢，就让她一掌掀翻出去。终于挣脱开束缚的易雪清，一个翻身站在了木槿面前，撸起袖子冷笑道：“哟，木槿道长。你又想偷袭我是不是？我可不会上当了，之前在武当山上，你不是一直看我不顺眼，想跟我分个高下吗？就今天，不论其他，就论武功，生死局！”
真的是如疯子一样的女人，木槿心中暗嗤，也惋惜北落认识她时没对饮过，否则见过她这个模样怎么敢带着上武当山的？
“生死什么局？”南灵快气疯了，猛扑过来使劲按着她，一扭头看见门口跟看戏似的世子爷，顿时怒吼出声：“愣着干嘛，赶紧过来帮忙！”
又朝苏云溪喊道：“云溪云溪，去我卧房里拿醒神丹！快啊！”顺道不忘回头骂白云间一通：“姓白的，长辈拿出个长辈样子来啊，这屋你最大，你绝世武功留着卖艺呢？打残她，我来治！”
连着四、五个人，齐齐去制一个发酒疯的女人，动静闹得，不知道还以为这院子遭土匪了，最后白云间着实看不下去了，寻了空子封了她的穴道，卸了她大半力，无奈摇头：“酒量这东西，只有越练越好的，这怎么还越变越差了。”
“雪清，清醒点。”易雪清整个人软趴趴的倒在楚清明怀里，他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此时突然深明一件事，如果不废她武功，那么以后王府里的佳酿就该上锁了。
被卸了力的女子，暂时停止了闹腾。头埋在楚清明的胸膛，嘟囔着骂了一句：“混蛋。”
“什么？”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啊，你知道我当时受了伤有多害怕吗？大家都抛弃我了，我只能躲进卢城的大牢里了，我多想在牢里看见你啊，这样我就能骗自己了。”
楚清明还以为她在说当初卢城的事，低声宽慰道：“我没有抛弃你，一直在找你，只是错过了，我最后不是找到你了吗？”
“你想跟我断绝关系吗？你不想看见我吗？我们是不能靠近的人吗？”怀里的女人好似有些神志不清，囫囵话都说不明白：“所以你宁愿来这里放逐......”
“胡说什么呢？”
“我不会去找你的，我也不会愧疚的，我也永远不会告诉你。”她的声音极淡，楚清明听不大清，低头俯耳，只听到了女人带着酒气的一句：“我喜欢你。”
他面上一喜，嘴角止不住上扬，这一刻楚清明的世界里染上了过往二十年都未曾有过的色彩，他低着头，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俯在她耳边道：“我也爱你，清儿，很快，我们会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不分开了。”
易雪清张张嘴，剩下的话还未脱口，门口苏云溪便举着醒神丹跑了进来，南灵是眼疾手快，指挥着几人按住她，拔了塞子，正数着几颗有用，发酒疯的女人又作弄起来了：“干嘛呢南灵，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跟穆楚辞那些破事......唔！”
手一抖，半瓶子下去了。
“师姐，灌那么多会得寒症的吧？”苏云溪小声提醒道。
南灵秀眉冷竖，双眸阴沉，淡淡道：“会吗？”
就连一向沉默的木槿在一旁幽幽道：“没事，云溪，我觉得她的火力比较旺，冻不着。”
凉州月高悬，已至夜深，这场闹剧才渐渐偃旗息鼓，剩下满室狼藉，和一个缩在床上睡得香甜的女人。
南灵将房门关上，再把擦脸水一倒，才插着腰恨道：“等明天她起来，再慢慢找她算账。”
这一晚上，楚清明也算见识了，悻悻道：“她酒量那么差的吗？这得惹出多少事非来？”
“这算什么，以前去华山的路上，在一个满是凶徒过路客的黑客栈里，这死丫头喝醉了毫不收敛，大半夜跑人屋顶上唱人生当歌醉酒几何，吵醒人以后还挑着最凶最恶的挑衅，我们拦都拦不住，那天是楼上楼下，屋里屋外，整整打了一晚上，惨不忍睹。从那天起，我就预感这丫头上黑道通缉令是迟早的事。”往事不堪回首，因这丫头醉酒出的狼狈事，她是半点都不愿回想。
“还有这事？”楚清明打趣道：“那你跟白先生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南灵一怔，没有接话，仰头望着凄凄明月，怅然说道：“雪清，是个好姑娘。”
“我知道。”
“我们都是江湖游侠，自由惯了，从不低人一等，她不是会贪图荣华享乐，就去攀龙附凤的人。若她真动了心，是只看眼前人，不看背后事的。”
“我也知道。”
“安世子爷，你毕竟出身皇族，世家大宅。娶妻需得斟酌，虽说我朝就是皇后，都不重门第，孙太后的父亲也不过是个九品县主薄。可雪清毕竟无父无母，无人议媒，但若是什么姨娘婢妾，我们是绝不受这个辱的。”这也是南灵担忧所在，江湖与庙堂不同，一时上头在爱情里迷失，昏头上赶着，有的是苦头吃。
楚清明道：“我心悦她，又怎会轻贱于她。南姑娘还请放心，清明并非纨绔浪荡子，雪清我自有办法，明媒正娶。”
得他这句话，南灵松了口气，毕竟这小子另一个身份是天机阁少主，一个孤女身份问题，应该是有那个本事的，“既然世子爷都这样保证了，南灵也在此保证，若她出嫁，嫁妆你无需费心，我们医谷有所身家，到时定会尽我所能，给她置办最好的嫁妆，良田庄子，金银珠宝，别家千金小姐该有的，我们不会少。我只希望世子能够真心待她，莫要辜负玩弄。”
他哪里不曾真心待她，楚清明不免自嘲：“南姑娘对我不熟，想来雪清提我也不多。你对我们之事，不大了解，武当山上你们大闹一通，不会留意偏居修道被她随手就治愈暗疾的我。三年以来，我待雪清，从始至终，皆是真心，可她从不会等我，为我停留。世子身份，对她对我，只有屏障。说来不怕你笑话，可谓是患得患失，直到我千里奔赴凉州，方才尘埃落定。她身上有蛊毒，告知于我，望我知难而退，可我相信万物相生相克，终有解法，我愿意舍弃金陵与她去寻解蛊之法，绝不放手。我对雪清莫问真心，只有她让我始终悬着一颗心。”
武当山之行，南灵是见过他的，下山为他们解了一回围。惊鸿一瞥时的天潢贵胄，乌衣子弟，竟也被易雪清折磨的这么患得患失，郁郁寡欢，这丫头真不是造孽一点点啊。
“我很了解她，雪清不会轻易答应人，也不会轻易承诺，但她答应了什么，就是下定决心了。你且放心，你能护她平安就好，蛊毒的事，我会为你们大婚送上一份厚礼的。”
神医南灵......她与易雪清同到凉州大半载，依着她的本事或许已有什么解治之法，想到这儿楚清明忙拱手道：“多谢南医师。”
夜色渐浓，寒冬之月除了风音再不停任何声响。楚清明轻轻推开房门，室内昏暗幽静，床上醉酒的女人睡得正沉，半个脑袋埋在被子里，月光倾泄，羽睫轻颤，似乎是在做什么梦。
楚清明半跪在她床榻前，深邃的眼眸里满是对眼前人的眷恋，喃喃问道：“你说喜欢我，是真的吗？”
睡熟的人，没有回答。
他低低的笑，再一抬眸，暗淡月色映照茶色的瞳孔闪过一丝狠利，“这次你不要再反悔了，我可是亲自为你写好婚书了。”
疼......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