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娜很快行动起来,但是,越是这样危机的时刻,命运却越像是要再为难我们一些,此刻的这条密道是我和蒂娜今晚自进入暗渠后见过的最规整的一处,石壁打磨光滑,壁上合适的通风处安置了颇为精致的照明灯——说是“灯”,其实仍旧是台与烛的“经典“组合;如果不是地上的污秽,说这是皇宫中久未清理的地下通道也没有任何违和。别说是足以堵门的大石块,连石子都是寥寥几颗,我的方法被环境死死限制住了。
“怎么会这样?”我心中燃起了一股怒火,这一切如此说不通,且完全不利于我们的脱逃——就像是有马料到我们会跑到这里、欲施此计,而后故意移走了所有石头一般;我真实地感受到了被戏弄的耻辱,却又无法将火气宣泄在任何地方。
蒂娜来回转了几圈,不大的密道已被她走遍,却没法找到能够用上的石块。
“暗渠怎么会还存在这种地方?”我望着蒂娜的身影,饱含着对暗渠满满的鄙夷,半问半抱怨道,“这整洁程度,肯定是有马清理过了,不然,怎么可能连碎石都没有?”
“恰恰相反,这里直连暗主渠,常年遭受秽物湿气的浸染,可却不见一点苔藓,已足够说明这里久未有马来过,不,还不止,应该是连活物都没有来过;实际上,上一次来这里时,它就是如此的‘不合常理’。”
“这到底是因为...”
“石墙被打磨的尽可能平整,可以断定这条密道被开发时想要达到的便是没有杂物的整齐效果!虽然不知道原因...”蒂娜俯身捡起了克斯维尔的蹄铁,“眼下,这设计却极大阻碍了我们的行动。”
蒂娜将蹄铁扣在了右蹄,对着离她最近的石墙,狠狠砸了过去。
蒂娜的力气配合克斯韦尔超乎想象的坚硬的蹄铁,在石墙上留下了一道完整的弧度,一整块石头被从石壁上生生扣下。
我惊得张大了嘴,说实话,这个办法我也想到过,但只是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便被我否定——仅五厘米厚的石门,克斯韦尔都只能通过叩门示威,相比之下,一整面石壁,蒂娜又能拿它怎样?可是,就在刚刚、就在我的眼前,蒂娜却从石壁上砸下一块石块,发生的一切甚至让我怀疑那蹄铁具有加大力气的能力。
蒂娜没有任何迟疑,轻喘一口气,又一扬蹄,另一块石块落于地面。
她只瞥了我一眼,便觉察出我满腔的惊讶;她将两块石块踢向我,说:
“你在惊讶我的力气,对么?”
我有些木讷地点点头,克斯韦尔第二轮“重击”迟迟没有到来,我怀疑他们已改变策略,现在频繁却不过重的轻击很可能是克斯韦尔拖延时间所为,索耶恐怕已经去叫马帮忙了。
“克斯韦尔这蹄铁极其坚固,”蒂娜说着,转身,又在她身后的墙上“开工”,“钨钢材质,一眼便知,只是令我很奇怪,这是绝对不外卖也绝不可能买到的皇家级材质,他是怎么弄到蹄的呢... ...抛开这点不谈,这整面墙的触感粗糙,但绝不像石头那般坚硬,现在看来,果真,这是掺了杂质的东西,目的就是为了让墙壁更光滑,也亏了这一点,建造者在硬度上做了妥协,我才得以能从上面砸下石块。”
我欠着身子,右蹄仍撑在墙上,左蹄勾过两块石块,将它们堆在门前。
蒂娜又在另一面墙上造出两块石块,一并堆到了石门前,门外马没有察觉这细微的变化,四块石头代替了我在门前继续抵御。“走、走...”蒂娜松了一口气,而后,这气息便越发沉重,疲惫、伤痛阵阵袭来,几乎要击垮她整匹马,她用今晚最温和舒缓的语气吐出两字后,便一言不发。
我和她互相扶持着,一步一步顺着小道走;每隔几秒,我们便要停下,侧耳去听石门那边的声音变化,随时准备着全速奔跑。
小道不长,过了一个转角,便有几点微光散在地面,星星点点,昭示着出口就在前方。
我快步走了过去;小道是一个略急的上坡,到了出口,空间的高度几乎只容得下马俯身在地上,不过,头顶的泥土是稀松的,光线正是从这其中的间隙投到地上。
我拨开泥土,爬了上去。
强烈的光芒迫使我紧闭双眼,我顾不得观察周围环境,倒向一旁,用左臂遮住眼睛,大声对蒂娜说:
“不要急着出来,外面光线太烈!”
“是您没有相关的经验,”蒂娜平和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现在已是黄昏,光线很弱,半睁着眼、缓些出来,眼睛完全可以适应过来。”
我有些窘迫,开始尝试着睁开双眼;我正欲说些什么转移话题,却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如霹雳般传来:
“什么马?!”
吼声雷动,震得我有些发晕;仅仅三个字,却令我明白这里绝不欢迎外马入内。难不成这里又是某一片被“黑晶”统治的荒废区域?刚脱虎豹、又遇豺狼这种事,倒是与暗渠整体动荡不安的环境很配;我抽出匕首,低声对蒂娜说:
“这次你不要再想妨碍我,‘黑晶’的杂碎作恶多端,我就算杀上他们几匹也是‘除恶扬善’,并无不妥!”
然而,在我满怀愤恨地说完这些后,那声音像是畏惧一般降下了音量,连称谓也随之改变:
“罗...罗丝长官?”
“唔?”这态度的突然转变倒使我变得有些失措,我极力睁开双眼,在黄昏独有的金黄夕阳下,我望见一个大致的轮廓:身上似乎披铠挂甲,一杆骑士枪立于身侧... ...
错不了,这是一名士兵。而他同时又能叫出我的名字,也就是说... ...
我揉着眼,心中大致有了个定论,问:
“这是哪里?”
“报告长官!这里...”
“不必以军礼相待,”我打断了这名士兵的话,“正常汇报就好。”
“呃...好吧,长官,这里是本国主皇宫的后花园。”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暗渠的通路之一竟已深入皇宫内部?这一条通在花园中,就难说有没有通向宫中的密道!越是仔细思考,能得到的结果就愈是可怕,银甲放着如此“漏洞”不管这么多年,他的君主位也算是走到末路了。
一提起银甲,有关他的种种反常事件便涌入脑中,但现在不是时间想这些,我摇头甩掉这些思绪,睁开了眼:一匹水晶帝国士兵正站在我的面前。
“恕我斗胆问一句...”士兵保持着立正姿势,目光却不住地瞥着我,“您这是去了哪里...又是从哪里进来的?”
我好好“审视”自己一番,身上的风衣满是污泥,鬃毛散乱,右蹄上还有摆索耶“所赐”的一道血印,所有的这些加在一起,想做什么隐瞒都无济于事,索性把部分事实说出,他一名士兵就算疑惑也不敢多问;我侧身让出身后的密道出口,指着它说:
“这个洞,尽快叫马填上,不要告诉任何马它的存在,”我压低了声音,语气沉闷且带有威胁的意味,“任何马,包括银甲陛下!”
“这...”士兵面露难色,目光躲闪着,“这恐怕...我做不到...”
“自然不是叫你守口如瓶,”我不想太为难别马,便补充说,“银甲陛下若执意要问,自然当实情相报,不然是要算欺君之罪,只是...”我用后蹄向密道出口——坑中踢了些土,“埋好一些,不被银甲陛下发现异样,不就可以了么?”
士兵被我的想法惊住了,定了三秒,才连声回答:
“是、是,长官!”他顿了一下,“那您这一身...”
“我现在便去正宫门口等候,你叫清洁师来大致整理后,我再入皇宫。”
“好!”
士兵行了一个军礼,转身便要走;我又拍了一下他的右肩,他疑惑地转过头。
“守口如瓶!”我再次强调,压在肩上的蹄子稍增加了力气。
“遵命,长官!”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此刻的紧张心情;士兵回答后,又行了一个军礼,便逃也似的奔回了皇宫。
“走,”我拉起蒂娜的右蹄,“先到门口等一下清洁师,我们的整洁程度足够进入皇宫时,再回我的房间,经过这么一遭,我们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 ...嗯。”蒂娜呆呆地立着,全然没有以往机灵的感觉;我的话说完几秒,她才从嗓中挤出一声“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