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的够奇怪,我毫不客气地问他:
“难道这种见解有什么问题?”
“不好说,每匹马的经历不同,他们各自的想法自然也各有所异,我只想问先生:您觉得现在的水晶帝国如何?”
“国泰民安,就凭这一点,我就可以认为银甲陛下的统治是成功的。”我回答。
“是啊,若果真如此,他的统治的确可以称作成功,”斯慕回答,“但,‘国泰民安’,他真的做到了吗?”
“难道没有吗?”
斯慕听后微笑了一下,用右蹄拍着自己的胸脯说:
“像我这样的马还存在着,就足以说明他还远未做到。”
我不太理解他的话,“像他这样的马”是哪样的马?他们的存在又为什么可以“说明”银甲闪闪的统治是“有问题的”?他的话突兀且隐晦,我一时间还不能全部反应过来。
我皱着眉望向他--每每在我不能理解或需要思考时,我都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这神情既可表示我在认真听别马讲话,又可隐藏自己内心的活动,如果同你对话的马察觉到你的疑惑--而他又恰恰不是你的同伴--你在心理上就成了弱势的一方,心理占了劣势,与被马捉住把柄没什么区别,接下来的对峙中你将寸步难行。我现在便在极力预防这种情况的发生。
“您知道我是如何变成今天这样的吗?”斯慕问我,他现在的笑容十分可怖。
我摇了摇头,我本想回答是他不思进取所致,但我清楚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否则他不会这样问我。
他见状笑了出来,那笑声十分阴沉,仿佛从地狱传来:
“所以,您不能明白我们的想法,像您这样体面的马,也不会对一些杂碎的过往有任何好奇吧。”
“正相反,我很有兴趣。”我改为一种更为严肃的坐姿,回答。
斯慕听了我的回答,将身体向我的方向又靠了靠,这是长篇大论前常见的行为,变为一种诉说的姿势后,他看向了蒂娜--蒂娜轻点了一下头--才继续说道:
“所有认识我的马都叫我‘斯慕’,因为我正是这样自称的,很少有马知道我的真名,因为很少有马了解我的过往。我的全名是:查斯慕,这一名称的真正读法是:查斯·慕(chasemoo)。”
前后两次的“查斯慕”从他的话中可以清楚感觉到后一个“斯”与“慕”间的停顿,只是我想不明白他这样强调的意义。
他继续说:
“也就是说,我名为查斯,姓为慕,您可能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妥,我想说,这个姓,整个水晶帝国应当只有我一马(我听后惊讶地挑了一下左眉),您不用怀疑,这个姓如此稀少完全是因为它特殊的意义。”
“什么特殊的意义?”我急忙问。
“它既代表荣誉,也代表耻辱:代表一份我不愿接受的荣誉,代表一份我不得不接受的耻辱,”斯慕--查斯·慕--苦笑了一下,“此姓乃是黑晶王赐予我家族的‘恩赏’,以表彰我们家族为他作出的‘贡献’。”
“你们家族为他做了什么?”我对我好奇的地方发出了提问。
“我们家族代代都是陆马,同时当年又是那样一个每天生活只有挖矿的年代,我们能做什么呢?”黒晶王的“挖水晶”被他说成了“挖矿”,他有些激动,“我们只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努力罢了。”
“你们做了什么努力?”
“要想明白我们的努力,首先您需要了解当年水晶帝国的国内状况,”斯慕的声音有所缓和,“全国的马都为黒晶王一马工作,每天的生活枯燥乏味,除了休息和吃饭外都是工作,半匹马一样大的铁镐,每天不知要挥几万次,而且没马例外,到了足够的年龄开始,每天的生活就是休息、挖矿、休息、挖矿...生在水晶帝国,一辈子的概括就是‘挖矿挖到死’。”
“如果是这样,那水晶帝国的马口怎样保证?”我问,“老马们死了,哪里来幼驹?”
“挖矿休息时,没有什么可娱乐的事,雄驹雌驹躺在矿坑中,会发生什么呢?”
我没回答什么,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在场的马心里都清楚。
在斯慕吐出第二口烟雾时,他才继续说:
“如果雌驹能有幸怀孕,那么,她在生下幼驹前可以不再做工--黒晶王明白幼驹对他的帝国来说有多重要;不过,可别以为黒晶王会这样给雌驹放长假,在雌驹‘休息’期间,雄驹要完成两倍于正常时的工作量,雌驹躲过的工作全部加在了雄驹身上,黒晶王在这转换中是不亏的,他同时还收获了新的‘奴隶’。”
“他可真会安排!”我讽刺地接了一句。听到这,我开始同情起当年水晶帝国的马们,同时,我对黒晶王的所作所为更是由厌恶转到了恶心,怎能有如此自私的君主?不过,转念想来,他怎配称为“君主”?没马认同他的统治,他的政权完全是他靠武力得来的,他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它,别马却不能认同它,由此也可以看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特点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前是不存在的。
“他安排的事还多着呢,”斯慕抖落了烟灰,“幼驹一旦出生,立即被黒晶王接走;我们尝试过隐藏,希望这些小家伙能免受此难,可是无论我们作何隐藏,黒晶王总能找到他们,而一旦如此,这匹幼驹的父母就会被流放到马烟稀少的地方工作直到死亡。”
“每一次隐藏都能被他找到?”我略有惊讶地问,“就没成功过哪怕一次?”
“他是阴影的化身,不管藏在哪,只要有阴影,他就能找到,”斯慕回答,“后来所有马都意识到了这点,也就不费事再藏了,有幼驹出生也不再管他,任由黒晶王处理。”
“黒晶王要怎样处理这些幼驹?”
“他专门选马来照看所有幼驹,被选中的马会来皇宫照看所有幼驹,而他们自己则不必再做工;进了皇宫,就意味着可以开始过相比于‘挖矿’来说轻松至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