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元年二月到熙宁二年的十二月,是王安石变法上半段——新法的设计推出阶段。
在这个阶段,陆续出台的新法初衷摆明了就是要切割富人阶层,青苗法、免役法、方田均税法等收割的是农村地主的利益,均输法、市易法挤占的是城市富商的利润空间。
也正如曾巩的提醒那样,各界对新法的抨击很快接踵而来,从中书省到枢密院三司,从御史台到谏院,到处都是骂王安石的官员。
在中枢内部,宰相曾公亮,参知政事唐介、赵拚,枢密使陈升之、文彦博、吕公弼等人几乎全体不支持变法。其中唐介性格极为憨直,经常与王安石辩论,却又老是辩不过,不久就被活活气死;曾公亮奉行的是“不配合主义”,多次上奏申请辞职;赵拚是反复与王安石争辩,却每次都被王安石辩得张口结舌,狼狈不堪。
这些反对王安石新法的人,后世的学者们统一简单地把他们定义为了“旧党”。但如果咱们穿越回宋朝,就会发现这些人内部也会分堆,他们私底下也是各自有各自的老大。
不用奇怪,这是因为他们的目的不同。这些旧党大致分为两帮人马,这其中第一个,是大官僚、大地主们为了自身利益在一起抱团,那我们不妨把他们喊做“地主帮”,这里的核心人物就是御史中丞吕公着。
这个吕公着是老牌旧党吕夷简的儿子,他也继承了他爹的特点——“阴险”。利用吕家盘根错节的官场关系,吕公着轻而易举地爬了上来,阴人害人从来也是喜欢躲在后面,看别人在前面为自己冲锋陷阵。
有很多官员被这个吕公着整得死去活来,当时却还一无所知,甚至有人还对吕公着感恩戴德。直到很久之后,这些人在一起聊天把话说开的时候,才陡然意识到,原来是吕公着在幕后搞的猫腻。
“地主帮”深深知道台谏官的厉害,为了反对变法,他们牢牢把控住台谏机构对新法展开了一次次的攻击。
另一帮人是“意见派”,无关利益,单纯就是由于观点、理念的不同对新法有意见。一些思想保守的老古董根本无法理解新法的意义,什么“青苗法”,由政府开办可以公众信贷的银行?什么“免役法”,大家可以掏钱自由购买劳动力?还有那个什么“市易法”,国家居然成立国营企业,政府自己也下海赚钱?这帮人里面包括有曾公亮、赵拚等人。
而“意见派”里反对声音最大的核心人物是翰林学士、迩英阁侍读司马光,这个司马光不是为了维护家族利益的什么大官僚、大地主,他就是个“腐儒”,最大的特点就是迂腐。
司马光出身儒家名门,接受的是最正宗的圣贤教育,因此他从小就用圣人教诲严格要求自己,立志做道德楷模。在仁宗朝20岁中了进士之后,他任职做了台谏官。
虽然他没有过基层的工作经历,对政策怎么执行也不甚了解,但是他坚信天下所有问题归根结底都是道德问题。做谏官的几年来,他兢兢业业,眼睛时刻盯着朝廷的每一个政策和身边的每一个人,有时候说政策过于激进,有时候斥责出台政策的大臣是阿谀逢迎,有时候唾骂执行政策的臣子趋炎附势。
因为直言敢谏他得到了很多赞美,这让一直拿“道德圣人”自诩的司马光比打了鸡血还兴奋。但是聪明的仁宗皇帝是看得清楚的,这个司马光眼高手低,只能做个说说大话的谏官,坚决不给他实权让他做实事。
后来仁宗去世,新皇帝赵顼让王安石搞上了变法,这就算踩到了书呆子司马光的“道德尾巴”。王安石说,我们要广开财源让国库充盈,司马光就说,士大夫谈钱是道德败坏;王安石说,我们要让百姓富起来,司马光就说,钱财多了会败坏人心;王安石说,我们要改革兵制,才能战胜邻国,司马光就说,要用德化感召,蛮夷就能顺服。司马光总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批判变法,把王安石说成是一个心里只知道钱财的小人。
既然有这样的道德标兵,司马光很快就被反对派们绑在了对抗新法的枪头上。而被利用的司马光沾沾自喜,时时冲锋在前,对新法口诛笔伐。
但不管目的如何,“地主帮”和“意见派”这两帮人马都有着共同的敌人——新法,所以他们联盟结成了“旧党”。
面对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的反对势力,王安石是怎么办的呢?
他丝毫没有慌乱,完全吸取了范仲淹变法失败的教训,早有了应对招数。
这第一就是牢牢抓好领导,包括领导身边的人,所以即便是对于宫里的太监、内侍,王安石都是礼敬有加,用心结交。
第二就是也“结党”,他从皇帝那里拿到了足够大的权力,有了利益分配的筹码,完全具备了构建“新党”的基础。而王安石在用人上遵循的原则就是简简单单四个字——“党同伐异”。
一方面,王安石大量重用自己的亲戚,王安石变法的大将之一曾布的妹妹嫁给了王安石的弟弟王安中,知制诰吴充则是王安石的儿女亲家,侍御史蔡卞更是王安石的女婿,这些姻亲都变相的帮助了王安石巩固在朝中的地位。
一方面,王安石集团构建了复杂的朋党关系网。既然朝中很多大臣不能为之所用,那王安石就去启用新的官员,包括有吕惠卿、李定、邓绾、章惇、吕嘉问、蔡京等人,这些人之间有姻亲、有师徒、有同年,一起构成了新党内部的利益共同体。
两党人马早就蓄势待发、剑拔弩张,富弼的退位如同是吹响了开战的号角,双方立即展开了火药味十足的大乱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