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峪关,边墙最西端的关口,关南祁连山,关北黑山,两山之间15公里宽,是河西走廊西部最狭窄的地方,被称作河西咽喉。西瓮城门楼后檐台上放着一块砖,是洪武五年修建关城时,一个名叫易开占的工匠对工程用料精确计算的结果,工程竣工后只多出一块砖---怎么形容此事呢,只能说易工程师应用数学专业能力炉火纯青,跟韦神一般,是书写传奇的神人。这块砖便放置在西瓮城门楼后檐台上了,原地放置直到后世,一直没有动过。
唐代着名的田园诗人王维写过一首边塞曲《使至塞上》: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过惯小桥流水人家的王维难得出品边塞风光,这首诗的背景是吐蕃攻打位于后世巴基斯坦克什米尔地区的唐朝属国,唐玄宗发兵救援并大破吐蕃军,乃令王维出使凉州宣慰得胜之师,路过固原萧关时所作。‘大漠孤烟直’定是王维看到了戈壁沙地常见的小旋风,细细长长的小旋风打着转扶摇直上,远远看去像是连接天地的柱子。其实只要有风,什么样的烟都能吹散绝无可能直直向上。家里做饭的炊烟不行,边墙墩台的狼烟也不能够。
晴空如洗,天之蔚蓝与地之土黄交汇于目之所极。关城西北黑山墙(后世叫做悬壁长城)墩台升起一柱狼烟,聚而不散足有几十米高,如此效果定是无风环境下才会有。天公作美,不起风的好天气正好办喜事!罗通急急向正在指挥拉线调整桌椅腿的罗瘸子喊:“起烟了。主贵宾来啦,快快,把叶尔羌送来的瓜果上桌,快把横幅打起来。快快,再往地上浇一遍水,不得叫半粒沙尘扬起来。”
瓜果上桌不忙,先把横幅挂上城头。罗瘸子对之前时常要打上一架的准噶尔蒙古人没啥好感,今天却为其所重视与盼望。因为,乌兰牧骑将随准噶尔使团一起过来,说话就要到了。没错,三拨皆陪客,正主贵宾正是火遍北国名震大漠的乌兰牧骑。
城门楼子上好一通忙乱,罗瘸子把十七八个帮倒忙的兵赶走之后,剩下的家丁顺利把横幅展开悬挂好。罗瘸子纵马跑出城门检查效果,他识字:热烈欢迎领导友军使团乌兰牧骑莅临指导联欢。横幅太小字数太多,效果呢,说真话不太好。这事有个说法,罗通原来意思只写:欢迎领导友军使团莅临联欢。可大伙不同意,那些小旗和总旗官们说,甘肃镇的大人们来不来无所谓,最好别来。乌兰牧骑才是正主,横幅不写上乌兰牧骑,万一人家不高兴不肯演了,弟兄们非哗变不可。
西北方向隐隐有沙尘腾起,罗瘸子收下单筒望远镜,左右摇摆着飞奔到内侧墙垛,这速度根本看不出他左腿不方便。“弟兄们,上马列队出城,迎宾啦,乌兰牧骑到啦---”
台上,乌兰牧骑的演员们喝水清嗓子,琴师忙着绞弦调音。台下,乌泱泱几千上万人的观众席上戚里吗擦的噪音太大,互相间说话必须扯开嗓子喊。
甘肃镇总兵白兆庆的座位在台前首排正中,他非要把首席位置让给左侧的李又熙。白兆庆站着说话:“李军长你若不肯就位,我便不坐。”李又熙身体还虚弱,这会儿是半躺在躺椅上的。授从一品的军镇大员如此客气,叫他只得强撑起身体回礼,只是抢他的首席是万万不能。彭仲华出面打圆场,道李又熙军长刀伤尚未痊愈身体虚弱,尽可能静养不能多走动不能多说话。白兆庆连连拍打自己额头惩罚自己唐突,勉为其难就首席位坐下。
其实以白兆庆的官位完全用不着对李又熙客套,今天他刻意结交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猛将实另有所图。话说白兆庆是个好官,也是个能打的领兵之人,此人原本在京城做九门提督,一次陪同御马监丁大用和兵部尚书视察京城防务,丁大用开口称赞城门处的沙枣叶黄黄白白大片大片洒落地上甚是好看。此时白兆庆突然鬼上身,竟然口不择言说自己家乡每到端午时节沙枣花比比皆是,连屎圈(就是厕所)门前都能铺满沙枣花叶。也真够难为御马监和兵部的二位首长涵养功夫好,不曾当场发作。不过白兆庆在领导心目中的形象可算彻底毁了。过不多久,他就被发配到鸟不拉屎的甘州做甘肃镇总兵官。此人来到甘州仍不思悔改,每每仗义执言,这几年甘肃镇的边军日子不好过,军饷不足且累季拖欠。他一边严令搜捕去投陕西民军的逃兵,一边以哗变为要挟为边镇请饷。如此硬碰硬的做法把朝廷给得罪了!丁大用伙同兵部要以教唆军队哗变的罪名问责白兆庆,这罪名要是坐实了,依律得砍头!这位爷,这才慌了起来。幸亏有人点拨他修书梁山求救并得到了积极响应,加之丁大用忙于操练新式禁军心情大好,白总兵终于保住了自己脑袋。这回听说李又熙是梁山军极受重视的大人物,他有心巴结交好以示感谢。
此时的李又熙正享受着快活。左边盛装西域美女,捏着一头插在盛满蜜瓜汁的杯子里的细芦苇管喂他喝果汁,这位自然是李夫人、叶尔羌新任汗王买提木的妹妹阿哈尔古丽。右边白大褂,拿湿巾给他擦嘴的正是乌兰牧骑随团医疗队队长李英爱。而身后的夏伊达张大了眼睛手持挖耳勺专心致志地给他掏耳朵。
李又熙心情那个舒畅!他给军委打的关于娶李英爱和夏伊达二人做妾室的报告批下来了,但此二女还不能伴随夫君身边,她们之后还得随队继续执行任务。
但是,李又熙的心里总有一丝遗憾和不安在时刻抽打神经。他在想心事,以至台上已经开演,第一个节目行将结束时,他才回过神来。尼玛,自己胡思乱想有个屁用。看节目,看节目了!
乌兰牧骑如今已名扬西北,北部靠东的卫拉特部(也就是瓦剌的另一支)此前曾腆着老脸过来和准噶尔商议请乌兰牧骑过去演出。准噶尔和卫拉特这俩兄弟隔阂二百年,二百年间要么老死不相往来,要么打上一架,原本的兄弟情谊早在老祖宗也先升天那天起便不复存在。照国师帖尔班的意思,那绝无可能,甚至把乌兰牧骑给软禁了。问题是乌兰牧骑又不是你帖尔班能说了算的。何谓统战: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乌兰牧骑执意要去,额尔古纳和美丽其格找到了哈喇忽和巴图父子晓以大义。
自率军于吐鲁番一役重创老对手叶尔羌,巴图在部落里声名威望已不可同日而语。年轻人气盛,对帖尔班早有杀心。私下里和额尔古纳合计此事,没想到只会唱歌跳舞的额尔古纳素有效仿班定远的志向,竟然大力支持。于是,在瞒过哈喇忽以及美丽其格的情况下,巴图和额尔古纳向毫无防备的帖尔班下了毒手。顺便交代一句:帖尔班是被巴图用额尔古纳的手枪轰烂脑袋而死。
乌兰牧骑是从卫拉特赶过来的,本次演出完毕之后,将沿河西走廊南侧边缘为沿途各卫所明军演出,行至张掖后再北上蒙古。鉴于这一路演出的观众为蒙汉回三族,本次嘉峪关的首演节目单中安排有蒙古风格之外的节目。
第一个节目李又熙充耳不闻,第二个节目则看了个究竟。
身穿传统蒙古袍子的额尔古纳向台下观众团团敬过军礼,“第二个节目,请听歌曲《打起手鼓唱起歌》,乌兰牧骑全体演职员谨以此歌向西方面军全体指战员致以由衷的慰问和敬意。”
叶尔羌的胡琴咿呀呀响起来,吐鲁番的手鼓咚咚咚敲起来。台下阿哈尔古丽双手叉腰,在音乐的鼓噪下忍不住扭动腰肢,宋从龙索性站到了椅子面上鼓掌致意,如此挡住了后面的主儿。“嗨--嗨--,这位兄弟稍安勿躁,你站起来挡着我了。”
打起手鼓唱起歌,我骑着马儿翻山坡
千里牧场牛羊壮 ,丰收的庄稼闪金光
我的手鼓纵情唱,欢乐的歌声震山河
草原盛开幸福花,花开千万朵
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
打起手鼓唱起歌,我骑着马儿跨江河
歌声溶进泉水里,流得家乡遍地歌
我的手鼓纵情唱,唱不尽美好的新生活
站在草原望梁山,越唱歌越多
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
台上歌唱两遍,宋从龙已经会了,阿哈尔古丽也会了,他们摇头晃脑地跟着唱,还示意李又熙也唱起来。李军长擅长打仗却五音不全,谨遵医嘱坚决闭嘴不出声,心思却活泛着:乌兰牧骑提到了西方面军,他们提到了我的西方面军,打到只剩16个人的西方面军。难道军委...?他不禁看向彭仲华,只见彭扯着脖子扬着脑袋正专注于看演出,嘴里还小声哼哼跟着学唱。李又熙开始乐观起来,军委肯派彭院长大老远赶来救自己的命,说明军委看重自己。此时此刻的他横下一条心来,要写份万言书,请求重建西方面军。回到大本营,以自己军功跪求军委批准!
乌兰牧骑嘉峪关专场演出20天后。
一通按接着一通捏,“还疼吗?”
李又熙直叫唤,“痒--痒,彭院长,求求你别按了!”
“嗯,你小子体质好,罗通的秘方非常管用,恢复挺好挺快。我看,咱们可以回家了。”
回家!回梁山!李又熙的心情宛如春节返乡回家时堵在高速上半天挪不了窝的儿女,按捺不住的焦急和兴奋。他抓住彭仲华的手臂急迫问道:“好啊好啊,那咱们今日打理行装,明日便走!”
“李军长,恐怕你还得待上一阵子呢。”--姬茂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