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柳夫子留他们用饭,但他们也总不能就真的坐着等吃饭吧!于是杜猛就去酒楼要了几个硬菜,让他们适时送到柳宅。
杜老实满是惊叹地看着眼前的杜猛,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个大儿子与往常是完全不一样了!变得大方,机灵,圆滑,跟以前只知道埋头干活的老大彻底的背道而驰。
“老大,你变了!”杜老实不由地叹道。
杜猛笑了一下,“那我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这个很难评!杜老实叹了口气。他虽然觉得眼前的杜猛确实挺好,但他还是怀念从前那个听话的大郎。
见杜老实不回答,杜猛大笑起来。
不是所有的老人都盼着自己的孩子好,他们只想要他们认为好的娃儿。
逛了一圈,估摸着饭菜也送过去了,父子俩又回到夫子家。
柳娘子笑着道:“杜先生太客气了,还着人送菜过来,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突然上门,委实是难为夫人了。您事先不知道我们来,”杜猛含笑说道:“给夫人添麻烦了,实在是我们不懂事。”
“哪里哪里,快请入座吧!”柳娘子招呼众人入座,“对了,青河应该没走吧,夫君,你喊他过来一起吃饭。”
杜青河见爷爷和三叔也在,吃惊之余还是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好。杜老实很满意,觉得这可比老二家的青峰懂事多了。
就在饭桌上,柳夫子很随意地问肖培和杜老三他们的文章做得怎么样了?
肖培含笑点头,“我已经做好了,待饭后就拿与夫子审阅。”
杜老三有点惭愧,“我,我才写了一半。”
说一半杜有点夸大其词了。一篇文章500字,他写了还不到100字,就是才破题。
就是这个破题,他都觉得非常不好,找不到切入点。
虽然今天的饭菜很是丰盛,他却有些食不知味。
吃过饭之后,肖培就把已经写好的文章呈请柳夫子指教。而杜老三仍在苦逼地在那绞尽脑汁地冥思苦想。
眼见的两个时辰就要到了,他才勉强凑够六百字,忐忑不安地递给柳夫子。
“你们坐着喝口茶,我来看一下。”柳夫子说完,便开始看二人的文章。
他还担心自己会先入为主,所以看的是杜老三的文章。只是越看眉头越皱得紧,嘴角的纹路也越发显得深刻起来。
看过杜老三的文章后,再看肖培的就觉得像是从洪水里跋涉之后,眼前出现一股清泉。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
圣贤之道,一以贯之。明明德者,大学之纲;不忍人之心,孟子之旨。
夫明德本乎天,不忍人根乎性。二者虽殊途,而同归于仁,岂非圣学之要欤?
尝谓尧舜之道,不外乎仁义;孔孟之学,皆本于性情。大学首言“明明德”,欲人复其本然之善;孟子申言“不忍人之心”,示人性皆具恻隐之端。是故明德者,体也;不忍人者,用也。体用一源,显微无间,学者可不深思而力行。
明明德者,格物致知以穷理,诚意正心以修身。盖德本明而或蔽于物欲,故必先致知以去其蔽,而后德可明。
……
由是观之,明明德与不忍人之心,一也。明德者,存心养性之本;不忍人者,经世宰物之方。学者诚能兼体而并用之,则内圣外王之道备矣。”
柳夫子朗读得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就算是杜老实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觉得这一定是一篇好文章。
于是,他就越发替杜老三担心起来。
柳夫子读完之后,目光如炬地看着杜老三,“你觉得这篇文章怎么样?”
杜老三有点汗流浃背了。柳夫子明明丰神俊朗,气质优雅,可杜老三却跟老鼠见了猫一般,都不敢抬头看柳夫子的眼睛。
“这篇文章很好,很好!”杜老三怯怯地回答道。
“但就是肖培,我还是建议他再打磨一年,然后去参加府试。”柳夫子严肃地看着杜老三,“你觉得你若是下场,跟他相比有几分胜算?”
“没,没有!”杜老三恨不得现在地上就裂出一条缝隙,好让他钻进去。
“我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柳夫子口气转和,“丹崖书院招人分为两种。一种呢,就是有真才实学的人,进去之后紧张地复习一两年,有一半几率能考中童生秀才,也可为学院扬名。
而另一半的学员,就是家里有钱,父母又不想他们在外面瞎混,于是送进去过日子的。这样的话即使日无寸进,起码不会变得更糟。”
柳夫子还是嘴下留情了,还没说这些人其实就是给书院送钱的。以学养学,这也是丹崖书院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原因。
好些书院,都是因为财务发生危机而被迫关停的。
杜老三最后是怎么走出柳家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浑身发软,晃晃悠悠,脚下跟踩在软泥上一般。
杜老实似有点明白,好像还有点不明白。“大郎,柳夫子到底说了什么?他觉得老三能不能进丹崖书院?”
“能啊!”杜猛笑了起来。
杜老实却觉得这话有问题,“可是我觉得柳夫子不是这个意思。”
“丹崖书院,谁都可以进。但有的人进去是读书的,有的人呢,是去送钱然后混日子的?你还是问问你家老三,他是里面的哪一种人?”
杜老三羞愤欲死。他倒希望自己是这两种人,可惜都不是。
他是第三种。想送钱进去混日子却又没钱的那一款。
“爹,这丹崖书院我不去了!”杜老三撂下一句话,掩面拔腿跑了。
“老三,老三!”杜老实怕他有危险,赶紧追了上去,都顾不得跟杜猛告别。
肖培同情地看了杜猛一眼,“其实杜兄要是好好的复习,中个童生还是有希望的。”
意思就是想做秀才,杜老三的资质和底蕴还差得远是吧!
杜猛笑着道:“主要是我爹认不清现实,总以为他的老三是个百年一见的天才人物。希望经过今天这事,让他们少一点幻想,早日认清现实吧。”
“读书这个事情是讲天分的。若实在不行,早点放下另寻出路才是。他现在好歹识文断字,去商行找个事情不会太难。”
杜猛看着他父子消失的方向,暗暗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