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在博士临近毕业时,成立了自己的实验室,消息越来越少,要钱的数目却越来越多。
他还不知道孔位寻千已经在另一个城市,成了别人的妻。
关于这一点,孔位寻千的心里是有亏欠的,也因此她只能用更多的钱来缓解内心的折磨。
可即便她是汪府的少奶奶,能支配的钱也填不满愧疚的空洞。
她想到了太子。
孔位寻千撺掇太子投资股票。这是太子并不擅长的领域,很快,股票亏空得所剩无几。
她悄悄地从公司的账上挪出钱来,大部分汇给桑,很小的部分为太子补仓。而太子对此并不知情,甚至心存感激,他以为那只是她的私房钱。
如果生活就这样继续,也不失为一种美好的结局。以汪氏集团的实力,是不会在乎这些小钱的。但是,没有,都没有。
突然有一天,桑回来了。
他的实验室入驻北城中心医院,是市长亲自谈下来的合作医疗项目。桑要报答北城老百姓那几年的养育之恩。
可是孔位寻千知道,真相不是这样的。
桑并不知道她这些年的过往和心酸,更不知道她已嫁做他人妇。他请求过她无数次去他的城市,都被她以各种借口拒绝了。
桑的回归只有一个目的,他来带走他爱的女人。
那天夜里,孔位寻千逼不得已,把桑约到汪府在远郊的浮山别墅,摊牌。
桑的去留关系的不仅是她的未来,还有她的全身心的依托。这是一步险棋,孔位寻千没有勇气放上那枚叫爱情的棋子。
“若你想给,我不要你也会给,若不想给,我要你就能给我吗?”
她质问他的同时,也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
“你要,我必定破釜沉舟也要给。”
桑的态度和他瘦削的肩胛骨一样坚硬。
“那我要来的,是你伤了自己给的,必定心存委屈,我要来又有什么意思,给与不给,感情都淡了……”
孔位寻千的疑问却如利刃般,扎透了桑的心,顺便又吸干了血。
“我已经不想等你回头了,因为等还是有期望的,我对你没有期望,我只是想默默地陪着你,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我知道我无力改变你,这是我现在对你的感情。可是我对你还是有愧疚,我假装听不见,看不到你一步步走向深渊里去,是我的软弱和怯懦。我只能这样,不论你在哪,变成什么样,我都会陪着你,这是我对你的爱,仅此而已。”
桑说这些话时,平静的表情和眼神,平静的语气和语调,让孔位寻千出离地惊诧了。
桑的悲伤是看不见的,却深入骨血。
“你的心不可能只属于一个女人,你毕竟是男人,这一点我理解。”
孔位寻千企图赖掉她们的感情。
桑笑了,嘴角淡淡地泛起宽和的意味。他笑她的傻和单纯。感情岂是轻易能赖得掉的?那些相依为命的过往呢?赖得掉吗?
孔位寻千不是轻易流泪的人,自从父母出事之后,她最不相信的就是眼泪。可是她看着他平静的笑意隐藏的心酸和悲怆,不由自主地流了泪。
桑摊开掌心,伸到她的面前。她紧握着双拳,一动不动,她在极力控制着局面,控制着真实的情感和情绪。她无法承担的后果。
可是,那窝期盼已久的掌心燃起的熊熊烈火,炙烤着她脆弱的灵魂。她闭上眼,眼泪在紧闭的眼眶里咆哮,奔涌而出。
她不知道他经过了怎样的挣扎和努力,只感觉自己的面前是坚实而炽热的胸膛,身后空空如也。
他的怀抱如想象的那样温暖而深沉,他的双臂如想象的那般坚实而执着。她的心却飘向云端,无处安放。
这就是爱情吗?
“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忘不掉我?”
“你什么都没做,你只是做了自己,是我爱上了你,又走不出自己,说不出爱你……”
人生不必去计较,去对比,想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如果你现在没有的,就是不应该属于你的,有些东西不是想,就能得到的。
生活远比爱情更残忍,总是在人最难过的时候,踏上一只脚。
那天,太子的股票又是跌惨,他去清净的浮山别墅收拾心情。
“少爷,您怎么有空来这里啊?”
看守别墅的老陈故意高调的声音穿过薄薄的楼板,如一道惊雷,劈开了拥抱着的孔位寻千和桑。
怎么办?
孔位寻千的大脑一片黑暗。她惊慌失措地环视四周,盯住了厚厚的窗帘。
“对不起……”
孔位寻千泪流满面地望着桑,指向窗帘。
她心里悲痛的是他的委屈,躲在窗帘后的软弱和怯懦。
在她看来,这是他为她而放下的尊严。
桑想也没想,冲过去,打开窗户,他站在窗台上,回头望着她。“等我,”他说。
“不……”
孔位寻千惊悸地望着他,还没来得及说明白,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茫茫的空气中。连同她们卑微的灵魂。
她冲到窗前,望着血泊里昏死的桑,如一具僵硬的木偶,四肢摆着奇怪的姿势。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推测不出他在最后一刻的心情,只看见他没有血色的侧脸,在月光里闪着惨白的死亡的颜色。
那一刻的那一眼,死去的不仅仅是他们相依为命的爱情,还有两颗纠缠不清的灵魂。
桑和孔位寻千都在这世上不复存在了。存在的只是两具游离着的躯壳。
她看见老陈从楼影里冲出来,突然地顿住身体,迟疑了一下。又急慌慌地跑向血泊里的桑。
“二蛋,”
太子的声音晦涩暗哑。
孔位寻千浑身一震,这个时刻终于来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回头,望向那张脸,那张犹疑不定的脸,设想了很多次依然没有满意答案的脸。
太子站在那里,碎发垂落下来,挡住了半边脸的半部表情。但依然无法遮掩他的颓败和悲伤。
他的双眼像是被抽离了空气的玻璃制品,散了光,了无生趣。面色苍白得可怕,他的双拳紧握着,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手背的青筋凸出苍白的皮肤,丑陋地扭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