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灰色的!英短?快刀野呢?一同撞伤的快刀野在哪里?”
艾伦的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忽然想起了曾经的岁月。曾经的猫族领袖,跟着他远离猫族,甘愿成为宠物猫的,也是英短渐层,也是蓝灰色,也叫快刀野。
“快刀野?”
菲儿费力地仰了仰脸,
“快刀野到底在哪呢?”
菲儿苍白的小手突然无力地垂落在床沿上,她的脸上隐含着笑意,缓缓闭上了双眼。
“菲菲!菲菲!”
艾伦听见喊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可是菲儿始终没有回答。她再也不会是人们眼中的累赘。那些爱着或者不爱她的人,都与她无关了。
周遭突然陷入死一般沉寂。人们张大了嘴,奔走着,比划着,七嘴八舌地。
艾伦看见叶细细一脸惊恐和悲伤地望向他。她的嘴也张得大大的,可是他听不见声音。
他听不见夏木的哭声,只看见她撕心裂肺地扑到孩子身上。她的身子那么瘦小,伏在苍白的病床上,还盖不满孩子的小身体。
菲儿的脚从揉皱的床单下露出来,一只穿着粉红色的旧袜子,一只光着,青白色的有一道紫黑的抓痕。
这孩子在临死前,显现了她所有的智慧和善良。
即使这世上的几年,她都以懵懂无知的形象存在,可是她的心灵是健康而干净的。
她记得母亲说给她听的话,她记得素未谋面的艾伦和发财,她最终心心念念的是被撞伤的快刀野。
闻讯而来的医生和护士拉起了夏木,把菲儿的小遗体抬上了担架车,推向通向太平间的后门。
夏木死命地抓着车栏喊着菲儿的名字。艾伦和叶细细急忙冲过去,拦在车前。
“大哥,你不该拦我们,还是劝劝家属节哀吧,孩子已经这样了,放在这里影响其他病人,还是让我们推走吧。”
菲儿的大男孩主治医生拍着艾伦的肩膀诚恳地说。
他说的有道理,艾伦一时语塞了,让开了路。
夏木浑身瘫软地趴在叶细细的肩膀上。目送着菲儿渐渐消失在门后头,眼泪无声无息地流淌,流淌。
“你这个烂女人,闺女呢?你干啥呢?装什么死?你咋不真死了。”走廊上传来一阵叫骂,越来越近,夏木身体一震,并没有回头,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一个男人,逆光的身影黑魆魆地,手里握着酒瓶,横晃着身体,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边走边骂着。
他看起来三十来岁,行动却迟缓得像耄耋的老人,脸色很白,是那种酒精浸泡过的惨白,没有血色的白。眼皮耷拉着盖住了下眼角,眼袋鼓鼓地,撑得脸皮细薄,透出两窝青紫,镶嵌在周围的白和肥胖的脸里,如硕大的馒头按着两颗挂霜的枣子。
男人是夏木的男人酒鬼桑。
走廊里突然清净下来,随着酒鬼桑的出现,闲散的,卖呆的,看热闹的,锻炼的人们慌慌忙忙地挤回自己的病室。瞬间周遭空空荡荡,男人的叫骂声带着回音分外刺耳。
“这是什么破医院,把我闺女治死了,你们得赔钱,赔我闺女,我就这一个闺女,还指望她给我养老送终呢,我的闺女啊……”
酒鬼桑一仰脖,把瓶子里最后的一滴酒倒进嘴里,随手甩了出去。“啪”地一声清脆,酒瓶砸在墙上,碎成一地玻璃。他觉察并没人阻止他,索性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叫。
小护士们脑袋排了一排躲在护士站的玻璃窗前向外张望,医生办公室的门紧紧地闭着,酒鬼桑的泼撒累了,就地倒下,不一会儿,鼾声大作。
医生办公室的门开了一条缝儿,大男孩医生的脑袋探出来,四下张望,确定酒鬼桑睡过去了。才颤颤巍巍地拉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夏木面前,把食指放在嘴前先嘘了一声,小声说:
“我们主任要见你。”他偷偷指了指夏木。然后兔子一样蹿了回去。
一位五十岁上下的老医生,戴一副金属边的眼镜,正襟危坐在宽大的红木老板台后面。看见有人进来,他是身体向后靠了靠,双臂交叉在胸前,保持了一副防卫的姿态。
“关于夏菲儿小朋友的不幸,医院已经尽力了,我们也想让孩子早日入土为安,因此希望家属尽快结清住院的费用。”老主任慢声慢语地说。
夏木抬起一双迷茫的泪眼茫然失措地望着老主任。
“把住院费结清!”大男孩主治医加重语气地重复了一遍。
“可是,我已经交了两万多块钱了,现在我女儿也没救过来,如果你们当初不是都去围着那只猫,让我女儿在急诊室的走廊里趟了那么久……”
夏木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女儿怎么会死!”
她突然整个面部的五官扭曲在一起,拼尽浑身的力气高喊出来。
这是夏木拼了命的呐喊,平时畏怯懦弱的夏木第一次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
老主任显然见多了这样的阵势,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大男孩主治医看了看老主任的态度,鼓了鼓勇气说:
“拢共还欠一万六千八百五十二元,希望您尽快结清,不要影响孩子入土为安。”
“我的孩子和猫一起出的车祸!那猫是肇事者的,住院费应该肇事者出!”
夏木的语气沉重而愤怒。
“那不是我们职责范围内的事,你们爱找谁找谁去,反正医院是不能承担这笔钱的。”
大男孩主治医脸色通红地争辩着,一副活该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模样。
“大家都不要激动,希望你们双方能尽快协商解决问题,结清住院费,遗体才可以取走。”
老主任慢条斯理地说。
艾伦突然明白了,他们那么急地带走菲儿的遗体,是为了要挟住院费。
夏木忽然挣脱了叶细细的环抱。双手狠狠地拍着老主任的桌子,探身过去,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紧了他。
半晌,却双臂一软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这是无力者的无力的抗争,如此而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