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了扯领口,金属纽扣硌得锁骨生疼。
终端还在震,第二条“生物渗透”的消息像根细针扎进视网膜。
卢峰的喉结动了动,把终端转向我时,指尖在发抖——他平时拆量子芯片都没抖过。
“所有人,会议室。”我的声音撞在实验室的玻璃墙上,反弹回来时已经带着金属的冷硬。
安娜最先动,战术靴跟敲在地面上,每一步都像在敲倒计时。
她经过我身边时,我闻到了枪油混着焊锡的味道,那是她每次出任务前必做的保养。
小吴弯腰捡焊枪,手指在金属杆上滑了三次才攥紧,张工用镊子夹出液氮罐里的老花镜,镜片上结着白霜,他对着灯光呵气,白雾模糊了镜片后的眼睛。
会议室的门“咔嗒”锁死时,墙上的电子钟跳成22:17。
卢峰把终端投影在墙上,“血月”的红色标记在所有人脸上投下阴影。
“斯隆的根须计划。”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在嚼碎玻璃,“三年前他在日内瓦说过,母树要‘清理所有阻碍生长的杂枝’,我们的反物质炮就是那根杂枝。”
赵博士推了推眼镜,指节抵着下巴——这是他思考时的老习惯。
“生物渗透...”他重复这四个字,声音突然发紧,“上个月在西伯利亚,俄军基地被啃穿的通风管道,那些黏液里检测出了纤维素酶和真菌孢子。斯隆可能用了母树的衍生物种,能腐蚀金属,甚至...分解电子元件。”
安娜的手指在战术背心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72小时够我们布防吗?”她蓝眼睛里的光褪成冰碴,“上次在阿拉斯加,他们用改造过的行军蚁群,两小时就撕开了三层铁丝网。”
“所以我们要把防线从基地外围,推进到实验室门口。”我抽出激光笔,在投影上划出三个红圈,“卢峰,你带技术组接管所有监控节点。母树的生物可能会干扰电磁信号,备用线路必须用光纤,每五十米加一个信号放大器——记得把三年前陈默从特罗姆瑟运回来的那批抗磁材料用上。”
卢峰点头,已经掏出终端开始列清单。
他的腕表反光扫过我的脸,我看见自己瞳孔里跳动的红——那是倒计时器,72:00:00。
“赵博士,反物质炮的充能模块必须在48小时内完成最终调试。”我转向他,“生物渗透最怕高温,你之前说的等离子屏障需要多少能量?”
他推眼镜的动作顿了顿,指腹在桌面划出一道白印。
“理论值是3000万焦耳,但新材料的热导系数比预期高15%...”
“所以需要做过载测试。”安娜突然插话,她扯下战术手套咬着指节,“我带测试组今晚就开始。上次在挪威,我们用液氮冷却管道时,发现压力阀有0.2秒的延迟——得把那个参数调过来。”
赵博士的眼睛亮了。
“对!用你在挪威记录的震动频率,可能能抵消热胀带来的形变!”他抓起桌上的白板笔,在玻璃墙上画了串公式,笔帽滚到我脚边,我弯腰捡起来时,闻到了熟悉的石墨味——和他三年前在mIt讲台上用的是同一种笔。
“小吴。”我敲了敲桌子,“新材料的备份必须在明早六点前完成。瑞士银行的保险箱密码是我母亲生日,南极科考站用卢峰的生物密钥,我妈老房子的铁盒在床底第三块地板下——钥匙在我钱包里,你拿去吧。”
小吴接过钱包时,手指擦过我掌心的老茧。
那是三年前焊反物质炮外壳时留下的,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教授,”他突然抬头,睫毛上沾着不知道是汗还是泪的水珠,“三年前在戈壁滩,您说‘我们点的火,不能被风吹灭’。现在这火更旺了,对吧?”
我喉咙发紧,拍了拍他肩膀。“更旺,但风也更大了。”
会议结束时,墙上的钟跳成23:04。
卢峰抱着终端第一个冲出去,跑鞋在走廊里蹭出火星;安娜拽着赵博士往实验室跑,两人的争论声撞在防火门上,“应该先测冷却系统!”“不,等离子屏障的稳定性更关键!”张工留在会议室收拾白板,橡皮擦过玻璃的声音像极了雪地里踩碎冰壳的动静——特罗姆瑟的雪,陈默视频里的雪,此刻突然涌进鼻腔,冷得人发颤。
我站在落地窗前。
雨还在下,打在防弹玻璃上,像无数只指甲在抓挠。
远处,卢峰的技术组已经架起了临时天线,探照灯的白光扫过铁丝网,照见几只被惊飞的夜鸟——它们扑棱着翅膀,影子投在地上,像团扭曲的黑泥。
终端在口袋里震动,是卢峰发来的消息:“监控节点已接管,备用光纤正在铺设。”接着是安娜:“测试组到位,赵博士在调参数,说要给你看个‘惊喜’。”最后一条是小吴:“老房子的地板撬开了,铁盒还在,落了层灰——和您说的一样。”
我对着玻璃哈气,白雾里映出自己的脸。
三年前在日内瓦,斯隆把干枯的藤蔓拍在桌上时,也是这样的雨夜。
他说:“你们以为点了把火,可母树的根须,能从地底下把火掐灭。”
但现在,我的火在实验室里烧得更旺了。
赵博士的公式还在玻璃墙上泛着蓝光,安娜的战术手套丢在椅子上,指节处磨得发亮;卢峰的终端还留在桌上,屏保是他女儿的照片,扎着羊角辫,举着画满星星的蜡笔画。
窗外突然闪过一道白光——是探照灯扫过围墙。
我看见铁丝网下有什么东西在动,一团暗绿色的影子,像团被雨水泡发的苔藓。
等我凑近时,它又不见了,只留下一片发亮的黏液,在车灯下泛着诡异的紫。
我摸出对讲机。
“卢峰,重点监控西南角围墙。”我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醒什么,“有生物痕迹。”
墙内,实验室的灯全亮了。
赵博士的高喝混着仪器的嗡鸣传过来:“充能准备!三、二、一——”
能量流的银光刺破雨幕时,我看了眼手腕上的倒计时。
71:58:23。
而在更暗的地方,母树的根须,还在爬。
三天后,当倒计时跳到12:00:00时,卢峰的终端突然弹出一串乱码。
我凑过去时,他正用指甲刮着屏幕边缘——那是他破解加密信息的老习惯,他用指腹沾了点唾沫,在乱码上抹了抹,字符突然像被风吹散的沙,重组出一行俄语:「母树根系将于23:00突破第三防御圈」。
「谁发的?」我的喉咙发紧。
「老K。」卢峰的拇指在终端背面敲了三下,那是他们约定的确认暗号,「上个月他在堪察加半岛救过安娜的测试组,可信度70%。」
70%。
我盯着那行字,舌尖泛起铁锈味。
三年前在戈壁滩,我们靠60%的情报赌反物质炮的首次充能,结果炸飞了半个实验舱——但那次,我们赌赢了。
「召集所有人。」我扯下白大褂,后颈的汗把衣领黏在皮肤上,「二十分钟后到作战室。」
作战室的荧光灯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安娜的战术刀在桌上有规律地敲击着,赵博士的咖啡杯杯沿凝着水珠,滴在他刚写满公式的纸上,晕开一团蓝色污渍。
小吴抱着一摞战术图,指关节捏得发白,张工的老花镜反射着光,我看不见他的眼睛。
「袭击时间是23:00,目标是第三防御圈。」我把终端投影在墙上,老K的消息像一道血线,「卢峰,给监控系统再加一层量子加密——母树的生物电可能会干扰常规信号。」
卢峰点头,手指在终端上快速舞动,屏幕的蓝光让他眼下的青黑更加明显:「已经让技术组接管了备用卫星,半小时内可以完成。」
「安娜,把巡逻队分成三组。」我打开战术图,在第三防御圈标了三个红点,「一组守外围铁丝网,二组机动支援,三组跟我去反物质炮阵地——母树要对付的,是我们的武器。」
她扯了扯战术背心的搭扣,金属扣「咔嗒」一声,震得我耳膜发颤:「我带一组。外围的纤维素酶腐蚀剂昨天刚补充过,这次让那些黏糊糊的东西尝尝穿甲弹的滋味。」
赵博士突然把咖啡杯按在桌上,杯底和桌面碰撞的清脆响声让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反物质炮充能需要45分钟。」他推眼镜的手在颤抖,「如果他们23:00到达,我们必须22:15开始充能——但上次过载测试时,冷却系统延迟了0.3秒。」
「用挪威的震动频率参数。」安娜突然插话,她拿出战术刀在掌心转了个花样,刀光掠过赵博士的脸,「我让人把你上次记在烟盒上的公式输入了主控台,延迟可以控制在0.1秒以内。」
赵博士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抓起记号笔在战术图背面画了一串波形图,笔杆在指缝间快速转动:「对!共振可以抵消热胀……小吴,把第三组的冷却管道压力调高百分之十——就按照我今早给你的参数!」
小吴抱着战术图冲出去时,门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张工突然咳嗽起来,他掏出手帕捂住嘴,我瞥见手帕角绣着一朵褪色的梅花——和我妈年轻时用的一模一样。
「老张,你守主控室。」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肩胛骨硌得我手掌生疼,「所有警报信号直接连到你的终端,有异常立刻喊我。」
他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怀表,金属外壳磨得发亮。
「我老伴走之前说,这块表走得比原子钟还准。」他打开表盖,秒针「嗒嗒」地走着,声音就像心跳一样,「23:00,我帮你们盯着。」
暮色像被墨汁浸透的布,从天空垂下来时,基地的探照灯依次亮起。
我站在反物质炮阵地上,仰头看着光束刺破云层,就像一把把银色的剑。
安娜的巡逻队在铁丝网外散开,战术靴踩过碎石的声音和风声混杂在一起,卢峰的技术组在主控室里喊话,电流杂音中飘出他女儿的笑声——他又把终端屏保换成了那张蜡笔画。
22:50,赵博士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充能完成!等离子屏障随时可以启动!」
我看了一眼腕表,22:52。
风突然变大了,带着铁锈味钻进鼻腔——那是铁丝网被雨水腐蚀的味道,和三年前日内瓦雨夜一模一样。
「各小组汇报状态。」我的声音在对讲机里颤抖着。
「一组就位,外围无异常。」安娜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
「监控系统正常,生物电信号稳定。」卢峰的终端键盘声从背景传来。
「主控室正常,怀表显示22:53。」张工的咳嗽声和秒针走动声混在一起。
22:58,探照灯突然闪了闪。
我抬头一看,光束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啪”地灭了。
黑暗来得太突然,我眼前一片金星。
对讲机里传来乱码,赵博士的喊声很刺耳:「电力系统被黑了!备用电源……备用电源启动失败!」
风里的铁锈味突然变浓了,浓得像血。
我摸到腰间的应急手电筒,光束划破黑暗时,看见反物质炮的炮管上爬满了暗绿色的黏液——和三天前西南角围墙上的一模一样。
它们在发光,泛着诡异的紫色。
黑暗中,备用电源的启动声从远处传来,带着电流的嗡鸣,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