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台的蓝光在视网膜上投下光斑时,我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那不是系统警报——警报声早被我们调成了蜂鸣器,但此刻通讯器里传来的电流杂音,比任何警报都刺耳。
“林博士,我是卢峰。”助手的声音带着平时没有的紧绷,“刚截获斯隆手下的加密通讯,他们……绑走了量子计算组的陈教授和生物矩阵项目的周博士。”
手指在控制台上重重一磕。
我盯着娜塔莎的背影——她正在检查最后一组防护协议,马尾辫随着动作轻晃,完全没察觉我此刻的血液正往头顶涌。
科研组的人?
上个月陈教授刚完成恒星光谱偏移模型的修正,周博士的植物神经模拟系统更是对抗“世界树”感知网络的关键。
斯隆这是要砍我们的左膀右臂。
“位置?”我对着通讯器几乎是吼出来的。
“暂时没有坐标。”卢峰的声音里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他们用了跳频加密,我正在解——”
“召集人。”我打断他,“李强队长、艾丽分析员,十分钟后到c2会议室。告诉他们带终端,带所有能调阅的实时数据。”
娜塔莎转身时,我已经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她的眉毛微微扬起,显然从我的表情里读出了异常:“需要帮忙?”
“核心系统交给你。”我把终端塞进她手里,“斯隆的后手可能还在,别给我留漏洞。”
她没说话,只是用力点头。
我经过她身边时,闻到她惯用的冷杉香——和三年前在火星基地共事时一样。
那时候我们也是这样,一个守系统,一个冲前线。
c2会议室的门在身后“咔嗒”锁上时,我扫过三张紧绷的脸。
卢峰的衬衫第二颗纽扣没扣,应该是从量子实验室一路跑过来的;李强的作训服左肘沾着机油,看来刚从装备库出来;艾丽的蓝眼睛下浮着青影,终端屏幕还亮着,显示着她凌晨三点发给我的情报简报。
“斯隆绑架了陈教授和周博士。”我把终端拍在会议桌上,投影出两位科学家的证件照,“陈老手里有‘世界树’能量吸收阈值的最终数据,周博士的模拟系统能定位那东西的神经节点。没有他们,我们的作战方案至少倒退三个月。”
“成功率呢?”李强的军靴在地面轻叩,这是他焦虑时的习惯动作。
这位特种部队队长总把“活着完成任务”刻进骨髓,“情报空白区,目标位置未知,斯隆的人大概率有重火力——”
“所以需要你们。”我指向艾丽,“她在找位置;需要卢峰,他能黑进对方通讯;需要你,李队长,你的人能在三十秒内制伏十个武装分子。”
艾丽的手指在终端上快速滑动,投影切换成一串绿色数据流:“两小时前,开曼群岛离岸账户有笔三百万欧元的转账,接收方是墨西哥一家运输公司。他们上周刚买了十辆防暴车——”她抬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和斯隆在南美用过的运输模式吻合。”
“可能的据点范围?”李强倾身向前,作训服上的勋章蹭到了桌沿。
“韦拉克鲁斯州的废弃糖厂。”艾丽调出卫星地图,红色圆圈圈住一片被红树林包围的建筑,“那里有地下通道,符合斯隆藏人的习惯。热成像显示,过去七十二小时有十七次异常热能反应,人数在二十到二十五之间。”
“十七次?”卢峰推了推眼镜,“可能是换班?”
“更可能是在转移设备。”我喉咙发紧。
陈教授有严重的糖尿病,周博士对芒果过敏——斯隆的人不会在意这些,但如果他们要转移人质,时间窗口会缩得更短。
“模拟演练。”李强突然开口,手指敲了敲卫星图,“我要知道从海岸线到糖厂的地形,要卢峰的通讯干扰方案,要艾丽的实时监控覆盖……”
“现在就做。”我抓起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条箭头,“卢峰,你和艾丽一组,半小时内标出所有可能的监控盲区;李队长,你的人需要熟悉热成像里的活动规律——”
“等等。”卢峰突然举起终端,“刚破解了斯隆手下的内部通讯。他们提到‘月相’,可能是行动代号?”
“月相。”艾丽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今天是农历初七,上弦月。斯隆的人习惯用月相指代行动时间……”她猛地抬头,蓝眼睛亮得惊人,“他们可能在今晚十一点转移人质!”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着20:17——我们只剩两小时五十分钟。
“李队长。”我盯着这位总把“风险评估”挂在嘴边的军人,“需要多少人?”
他没立刻回答,而是摸出战术笔在卫星图上圈出三个点:“一个突击组,一个狙击组,一个医疗组。突击组从西南侧地下管道渗透,狙击组覆盖糖厂顶楼——”他抬头时,眼底的疑虑褪成了锐光,“需要卢峰的干扰器,确保他们的通讯在行动时瘫痪。”
“没问题。”卢峰推了推眼镜,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可以黑进他们的路由器,制造五分钟的信号风暴。”
“艾丽。”我转向情报员,“实时卫星监控,重点是地下通道入口和装卸区。”
“已经在调了。”她的终端屏幕同时打开六个窗口,“还有,我让墨西哥局的同事查了糖厂的产权,持有人是……”她的手指突然顿住,“是斯隆的私人基金会。”
“确认了。”李强把战术笔插回口袋,“目标地点无误。”
白板上的箭头被马克笔重重加粗。
卢峰开始快速敲击终端,指尖在玻璃屏上几乎成了残影;艾丽咬着下嘴唇,正把卫星画面切成十六宫格;李强则掏出战术平板,开始标注每个队员的行动路线。
我望着他们的侧影,喉咙突然发紧。
三天前我们还在为破解病毒焦头烂额,此刻却要在两小时内拼凑出一场生死营救。
但就像三年前在火星基地,当陨石雨砸穿穹顶时,我们也是这样——用碎片拼出希望。
“演练。”我敲了敲白板,“从渗透开始,每个人的位置,每个突发情况的应对……”
电子钟的数字跳动着。20:32,20:33,20:34……
当李强说出“医疗组跟在突击组后方十米”时,我听见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那是娜塔莎,她举着终端冲进来,屏幕上是核心系统的绿色运行条:“斯隆的备用病毒被彻底清除了。需要我做什么?”
“加入艾丽的情报组。”我指了指她,“你比我们更懂斯隆的系统漏洞。”
她没说话,只是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艾丽旁边。
两个女人的头凑在一起,终端屏幕的冷光在她们脸上流淌。
墙上的钟指向20:50。
白板上的计划已经改了七版,每个人的任务被细化到秒。
卢峰的模拟干扰程序开始运行,艾丽的监控画面里,糖厂的探照灯突然闪了两下——那是干扰器在测试。
李强最后一次检查战术平板,抬头时眼里有我熟悉的火焰:“我的人二十分钟后到。装备库那边说,电磁脉冲弹和麻醉镖都备好了。”
“很好。”我按下桌上的通话键,“所有参与人员,三十分钟后在b1装备库集合。”
通讯器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收到”。
卢峰开始收拾终端,艾丽在给卫星监控设置自动警报,李强则在确认每把枪的弹夹。
娜塔莎还在和艾丽讨论信号覆盖范围,手指在屏幕上划出一道道亮线。
窗外的天已经全黑了。
我望着会议桌上的投影——糖厂的卫星图在蓝光里泛着冷意,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但此刻,我听见了更清晰的声音:是装备库里武器碰撞的轻响,是队员们核对装备的低语,是我们所有人的心跳,在同一个频率上共振。
救援小队,即将成型。
当装备库的冷光灯在战术头盔上投下冷硬的光斑时,我听见身后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是李强在给突击队员分发麻醉镖,弹盒扣上的声音像极了心跳。
卢峰正蹲在墙角调试干扰器,镜片上蒙着层雾气,手指在电路板上跳踢踏舞;艾丽抱着终端倚在弹药架旁,蓝色的眼睛紧盯着实时监控,发梢沾着方才跑过来时的汗珠;娜塔莎把斯隆系统的漏洞清单拍在我臂弯,发尾还带着从情报组冲过来的风。
“林博士。”
这声呼唤让我手背的青筋跳了跳。
转身时,后勤主管老约翰正站在装备库门口,胸牌在灯光下晃出刺目的反光。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我眼熟的联盟议员——上周刚在战略会议上拍桌反对过“世界树”防御系统预算的那两位。
“现在调走三分之二的电磁脉冲弹和半数狙击手?”老约翰指节叩着墙上的装备清单,“总部刚发来预警,世界树的根系已经穿透猎户座旋臂,三天后可能抵达奥尔特云。您知道这些装备对防线部署意味着什么吗?”
我喉咙发紧。
三天前在c2会议室画的箭头突然在眼前浮现——陈教授的数据存在他左胸口袋的银色U盘里,周博士的模拟系统加密在他视网膜识别的终端里。
没有他们,我们连世界树的“痛觉神经”都摸不到,拿什么布防?
“陈教授的能量阈值数据能定位世界树的营养传输节点。”我把终端怼到老约翰面前,调出陈老上周刚传给我的光谱图,“周博士的模拟系统能预测它的根系生长方向。您说的防线?没有这两个数据,我们连该往哪片星域堆导弹都不知道。”
“风险评估呢?”戴金丝眼镜的议员推了推镜框,“斯隆的人在南美至少有三个武装据点,糖厂只是最可能的一个。你们的成功率……”
“47%。”李强突然插话。
这位总把“活着完成任务”刻进骨髓的队长正用战术刀挑开弹夹封条,刀尖在金属上刮出刺耳鸣响,“但如果现在不救,陈教授的胰岛素最多撑四十八小时,周博士的过敏药在斯隆手里——他们活不过七十二小时。而我们的作战方案,会倒退至少……”他抬眼扫过议员,“九个月。”
老约翰的喉结动了动。
艾丽突然把终端转过来,屏幕上是陈教授实验室的监控录像:白发老人正往保温杯里倒胰岛素针剂,手背上全是针孔;周博士在给实验鼠注射芒果提取物,边做记录边打喷嚏——那是他在测试过敏反应阈值。
“他们在拿命换数据。”我的声音发涩,“现在轮到我们拿风险换他们的命。”
会议室的沉默被娜塔莎的轻笑打破。
她正把斯隆系统的漏洞代码输入艾丽的终端,抬头时冷杉香混着电子元件的焦糊味飘过来:“上周三,斯隆的人黑了我们的引力波望远镜。知道是谁用生物矩阵系统反制的吗?周博士。”她敲了敲屏幕,“而陈教授的光谱模型,是上个月定位到世界树第一根主根的关键。”
老约翰的手指在装备清单上缓缓划过,停在“电磁脉冲弹”那栏。
他突然扯下钢笔,在“批准调用”栏签了名:“给你们四小时。四小时后,不管成功与否,所有装备必须归位。”
议员张了张嘴,被老约翰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两人转身时,我听见金丝眼镜嘟囔了句“疯子”,但没回头——此刻卢峰已经把干扰器调试完毕,正冲我比了个“oK”手势;李强的队员开始往战术背心里塞闪光弹,金属扣的碰撞声像密集的鼓点;艾丽的终端突然发出蜂鸣,她低头的瞬间,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林博士。”她的声音轻得像根针,“热成像……变了。”
我凑过去时,后颈的凉意又涌了上来。
原本标注着糖厂的卫星图上,红色热能反应正在向西北方移动——十七个光点连成一条线,正穿过红树林往内陆去。
艾丽快速切换监控画面,废弃糖厂的装卸区此刻空无一人,探照灯在空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像被抽走了灵魂。
“他们提前转移了。”卢峰的手指在干扰器上猛按,“刚截获的通讯里,‘月相’不是时间,是坐标代码。上弦月对应的经纬度……”他突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滚圆,“是墨西哥城西南的地下矿洞!”
李强的战术笔“啪”地折成两截。
他抓过卫星地图,指腹重重压在新标出的矿洞位置:“矿洞有三个出口,其中两个直通排水系统——”
“干扰器需要重新校准频段。”卢峰已经开始拆设备,焊枪的蓝光在他鼻尖跳动,“斯隆的人换了军用加密,我需要……”
“艾丽。”我按住她的肩膀,能感觉到她肩胛骨在颤抖,“调墨西哥地质局的矿洞图纸,重点是通风管道和应急出口。”
“已经在调了。”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里跳出复杂的地下结构图,“矿洞二十年前塌过,主隧道有三处塌方区,可能……”
“可以当天然屏障。”李强突然笑了,是那种嗅到猎物时的狼性笑意,“突击组从塌方区的裂缝渗透,狙击组占领矿洞上方的废弃教堂——”
“医疗组带够胰岛素和抗过敏药。”我打断他,喉咙发紧,“陈教授的剂量是……”
“我记着呢。”艾丽头也不抬,“40单位,每六小时一次。”
装备库的广播突然响起:“所有救援队员,五分钟后登车。”
娜塔莎把新的漏洞代码塞进我手里,指尖冰凉:“矿洞的安保系统用的是斯隆三年前的旧版本,这里有七个漏洞。”
我望着眼前的人群:卢峰的眼镜歪在鼻梁上,焊枪还捏在手里;李强正给队员调整战术头盔的面罩,动作像在安抚受惊的猎犬;艾丽的终端屏幕映得她脸色发青,却还在快速标注矿洞的薄弱点。
窗外的夜色里,运输直升机的轰鸣声正由远及近,旋翼卷起的风掀起了桌上的卫星图,矿洞的位置在灯光下忽明忽暗。
新的箭头,正在白板上重新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