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的红光漫过培养槽时,我正对着菌丝地板上新生成的莫斯科地铁图发怔。
维克多突然掐灭全息投影,碎玻璃被军靴碾进菌丝层的沙沙声里,张教官的吼声从走廊尽头传来:“第7组又在模拟舱吐了!”
我们赶到b3训练场时,十二名士兵正瘫在菌丝地板上抽搐。
那些淡蓝色的共生菌丝正沿着他们的耳廓钻入,在颧骨位置生长出细密的荧光纹路——这是神经同步率超载的征兆。
维克多蹲下来扒开一名士兵的眼睑,瞳孔里倒映着不断坍缩的星云:“见鬼,世界树的吞噬场景又提前了十五秒。”
“本周第三次同步率崩溃。”张教官的战术板砸在控制台上,全息界面里浮现出所有参训人员的脑波图谱。
代表恐惧值的红色曲线在最后三分钟集体飙升,如同四十把染血的镰刀。
我调出昨天的训练录像。
全息影像里,士兵们刚完成太空舱失压应对训练,菌丝幕墙突然开始播放1972年阿波罗17号拍摄的完整地出影像。
当蓝白相间的地球缓缓自转时,所有共生菌丝突然发出高频震颤,在穹顶投射出被世界树藤蔓绞碎的地球模型。
“问题出在场景切换算法。”维克多往嘴里灌了口伏特加,酒液顺着胡须滴在控制台按键上,“共生菌群在读取士兵潜意识时,会把他们记忆里最珍贵的地球影像与毁灭场景叠加。”
张教官突然抽出匕首扎进菌丝地板,刀刃精准切断三条正在编织纽约市立体地图的菌丝:“改成固定训练模块呢?”
“那就失去应对未知威胁的灵活性。”我指着监控屏上仍在抽搐的士兵,他们太阳穴位置的菌丝正在重组出切尔诺贝利的石棺结构,“世界树的攻击模式每天进化0.7%,上周的实战数据今早已经失效了。”
争论被突如其来的警报打断。
c区培养槽的防爆玻璃突然皲裂,淡紫色荧光液体涌出舱体,在地面汇聚成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绝密档案里的曲速引擎设计图。
维克多突然扯开衬衫,露出胸口蜈蚣状的旧伤疤——那形状竟与菌丝正在空中编织的太空站结构完全吻合。
“十八小时。”张教官突然用匕首尖端挑起一缕发光菌丝,“莫斯科刚传来消息,世界树的分枝已经越过柯伊伯带。”
我们沉默地看着培养槽里新生成的星图,比邻星的光点正在逐个熄灭。
维克多突然把酒壶按在控制台身份识别区,用权限解锁了塞米巴拉金斯克的核试验数据库。
当全息屏弹出284tb的辐射尘分布图时,张教官的瞳孔突然收缩——那些数据曲线与士兵们今早的脑波图谱存在17处重合。
“或许该换个思路。”我伸手触碰空气中漂浮的菌丝,它们立刻在我指尖缠绕出卡门线外的卫星轨道模型,“既然共生菌群在学习我们的恐惧模式……”
话没说完,整个训练场的菌丝幕墙突然变成血红色。
所有培养槽同时播放起广岛原爆前的街景全息,而这次在蘑菇云里翻涌的不再是火焰,而是无数正在吞噬恒星的黑色藤蔓。
士兵们突然集体发出非人的嘶吼,他们眼白里爬满的菌丝正闪烁着阿波罗11号登月舱的铆钉排列密码。
维克多突然把伏特加浇在总控电脑上,飞溅的酒精在菌丝地板上烧灼出西伯利亚铁路干线图。
“给我三小时。”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正在异变的培养槽,“或许能改写莫斯科地铁的神经编码范式……”
“来不及了。”张教官突然扯下领口的军牌砸进控制台,身份认证系统立刻跳转到中国航天局的深空探测数据库。
当玉兔号最后传回的月球背面影像铺满穹顶时,我们惊恐地发现那些环形山的阴影正在重组为世界树的孢子囊结构。
我后退半步撞到培养槽,后背沾满荧光的左手无意识按在控制台边缘。
菌丝突然顺着手指爬上键盘,在按键缝隙里生长出休斯顿航天中心从未公开的登月舱维修手册图示——第37页用红笔圈住的气闸舱密封流程,此刻正在与张教官调出的玉兔号故障代码产生量子纠缠。
“等等……”我突然按住维克多正要删除数据库的手,培养槽液体里漂浮的铆钉密码倒映在视网膜上,“这些看似混乱的信息重组,或许存在某种非欧几里得几何规律……”
负三层的警报声骤然变调,应急照明切换成土星环的冰晶折射光谱。
在所有人抬头望向穹顶的瞬间,我瞥见菌丝地板上的莫斯科地铁图开始重新排列——这次呈现的是用塞米巴拉金斯克核试验数据加密过的神经训练协议。
我的指尖还残留着菌丝灼烧的刺痛,那些以核爆数据为密钥的神经协议正在培养槽表面疯狂重组。
维克多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他沾着伏特加的手指在全息屏上划出五道交错的轨迹——那是苏联时期开发的非对称神经编码模型。
“用分形算法!”我抓起张教官的战术板,将脑波图谱与塞米巴拉金斯克核试验数据重叠投影,“把维克多的神经编码范式嵌套进你的标准化训练模块,让共生菌群在接收恐惧信号时自动生成拓扑防护层。”
张教官的匕首突然停在空中,刀尖挑着的菌丝正闪烁着北京地铁线路图特有的菱形光斑。
他转身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弹痕——那形状竟与维克多胸口的旧伤形成镜像对称。
“七十二小时试运行。”俄罗斯人突然将酒壶砸进控制台,飞溅的酒精在菌丝地板上蚀刻出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的经纬坐标,“用我的神经突触创伤记忆当缓冲器。”
当三组截然不同的数据流在穹顶交汇时,培养槽里的荧光液体突然凝结成多面体结晶。
我注意到每个棱面都倒映着不同年代的太空灾难影像:挑战者号爆炸时飞溅的o型环碎片,和平号空间站坠入大气层的燃烧轨迹,以及神舟五号返回舱与太空垃圾擦肩而过的惊险瞬间。
“同步率阈值设定为张教官的生理极限值。”我将玉兔号的故障代码导入分形模型,看着全息屏上的恐惧曲线开始自我折叠,“当脑波振幅超过0.73伽马值时,自动切换为1971年礼炮1号空间站的对接训练录像。”
凌晨三点四十七分,我们站在d - 7训练舱的观察窗前。
首批受试的八名士兵正在共生菌丝中抽搐,他们太阳穴位置的荧光纹路逐渐聚合成哈萨克草原的星空投影。
当模拟舱播放世界树吞噬木星的场景时,维克多突然按住心口的伤疤——那些菌丝编织的星环结构正沿着他的旧伤轨迹缓缓旋转。
“同步率稳定在79.6%。”张教官的战术板发出蜂鸣,脑波图谱上的红色镰刀正在转化成深蓝色的莫比乌斯环,“但加拿大队员的杏仁核激活区域出现了异常波动。”
我凑近监控屏,看到渥太华籍士兵的视网膜投影里,被藤蔓绞碎的国会大厦穹顶正渗出淡绿色黏液。
维克多突然扯开控制台的金属面板,从电路板缝隙中拽出几缕正在复制冷战核密码的菌丝:“得加入太空辐射干扰算法……”
当莫斯科地铁的神经编码再次更新时,培养槽里突然浮现出1972年阿波罗17号宇航员拍摄的“蓝色弹珠”地球全息。
八名士兵同时发出呜咽,他们指尖生长的菌丝却在空中编织出国际空间站的太阳能板阵列——这次没有崩溃。
“有效!”张教官的军靴重重碾碎地面滋生的广岛废墟投影,“但日本代表刚发来抗议,说训练模块里的原爆场景触动了……”
他的话被突然弹出的二十七个全息窗口打断。
世界各国的军事代表像破碎的星辰悬浮在我们四周,柏林籍联络官的全息影像正指着仍在渗出荧光的培养槽:“你们往士兵大脑里种了柏林墙倒塌时的神经脉冲数据?”
我悄悄调出后台日志,发现分形算法在自我迭代时,竟将维克多1991年红场戒严期间的创伤记忆与张教官的台海危机脑波图谱进行了量子纠缠。
菌丝地板此刻正在生成全新的纽约市模型,双子塔废墟上生长着用切尔诺贝利石棺碎片组成的防护罩。
“这是必要的代价。”维克多对着法国代表的全息影像举起酒壶,液体倾倒时形成的抛物线恰好与培养槽里的铯 - 137衰变曲线重合,“难道你们想让巴黎铁塔变成世界树的养料?”
当第十七次优化后的训练课程在全球37个基地同步上线时,我站在总控室的菌丝穹顶下,看着数千个脑波图谱如银河般铺展。
突然,印度代表的全息影像剧烈晃动,他身后的培养槽里,恒河投影正被不断增殖的藤蔓代码侵蚀。
“新德里方面拒绝接入神经缓冲层。”张教官的匕首深深扎进控制台,刀刃上跳动着喜马拉雅山脉的等高线图,“他们说这算法里藏着白沙瓦核电站的……”
警报声再次响起,比以往更加凄厉。
我转头看向主屏幕,最新上传的士兵脑波数据中,有23%的恐惧记忆正在重组为从未见过的星空图景——那些旋转的星云结构里,隐约可见用梵文书写的引力波方程。
维克多突然僵在原地,他的瞳孔里倒映着培养槽中新生成的图形:被黑色藤蔓缠绕的联盟号飞船残骸,此刻正与印度月船3号的着陆器发生量子共振。
当张教官调出争议地区的训练数据时,我们同时倒吸冷气——克什米尔籍士兵的神经同步图谱上,赫然浮现着用乌尔都语和梵文双写的世界树基因链。
“立即暂停东亚区的……”
我的话音未落,整个基地的菌丝网络突然发出高频震颤。
所有培养槽表面同时渗出银灰色液体,在菌丝地板上汇聚成某个令人窒息的图案——那是由各国军事机密拼接而成的世界树生长速率预测图,在印度洋区域的位置,闪烁着用孟加拉语标注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