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菲菲见石辰如此焦急,心中一凛,没有丝毫耽搁,立刻催动秘法,强行驱使夔牛上前,直奔那枚黑蛟之心而去。
然而夔牛在看清糖豆的瞬间,却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
他庞大的身躯依旧在惯性下向前冲去,可嘴里却不受控制地低声喃喃,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吞灵貉……吞灵貉不是跟万灵道体一起被劫走了吗?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韩菲菲咬紧牙关,再度鼓荡体内灵力,秘法强行压下夔牛的迟滞,让他的速度硬生生又快了一分。
转眼间,夔牛已然逼近糖豆,似乎下一刻他庞大的身躯就会将糖豆撞的倒飞出去。
然而就在这最后一息的时间,糖豆终于将虚空的裂口撕裂又大了一些,她张开嘴巴没有任何犹豫,一口将虚空裂缝中那枚冒着森森黑气的心脏吞入腹中。
下一瞬,更加狂暴、更加浓稠的黑气猛然自糖豆体内喷涌而出,如同决堤的墨潮,顷刻间遮蔽了方圆十丈内的整片空间。
去势已止不住的夔牛,只能眼睁睁地一头撞进了那翻滚不休的黑雾之中。
众人只听见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
“砰!”
声音自黑雾深处炸开,却又被那浓稠的黑气吞没了大半。
下一刻,夔牛庞大的身躯竟如离弦之箭,从黑雾中倒飞而出,速度比来时快出数倍,生生冲散了大片翻涌的黑雾。
而与夔牛一同飞出的,还有一截与他身躯粗细相差无几的黑色尾巴——糖豆再次恢复了真身大小。
“吼!”
震天动地的怒吼声也在这一刻轰然响起,声浪席卷整座小岛,震得人心神俱颤,双耳嗡鸣,仿佛连天地都为之一震。
黑雾也在这道撕裂天地般的嘶吼中,被硬生生震散开来。
糖豆缓缓收回那截黑色尾巴,悬停在半空之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身下的石辰等人。
她周身黑气翻涌,气息如渊似海,那种近乎睥睨万物的威势,哪怕是石辰,都不由自主地心头一寒,背脊生出阵阵凉意。
石辰跟糖豆眼睛对视的一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惊叫提醒韩氏姐弟。
“不好!糖豆要对我们动手了!”
他一把揽住气息虚弱的韩菲菲,另一只手灵力外放,将韩立直接卷起,整个人瞬间化作一道遁光,直冲天际。
“走!都赶紧走!”
喝声尚未完全落下。
糖豆那条粗壮无比的尾巴就在石辰腾空而起的刹那,毫无征兆地横扫而来,带着刺破空气的呼啸之声,对着他狠狠抽下。
仿佛她早已洞悉石辰的打算,提前一步布下杀机,静静等着他自投罗网。
然而,就在这危急万分的关头,一直被韩菲菲死死攥在手中的王澈,却忽然放声大笑,笑声癫狂且刺耳,在混乱的气息中显得格外狰狞。
“石辰,你这个狗东西!”他满脸扭曲,眼中尽是幸灾乐祸的疯狂,“没想到啊!到头来你也会跟我落得相同的结局!哈哈哈,真是报应,死吧,都给我死吧!”
可精力集中的石辰,全部心神都系在那道横扫而来的恐怖尾影之上,根本没有听到王澈的叫嚣。
石辰将体内灵力在瞬间被催动到极致,如怒潮翻涌,沿着经络疯狂奔走。
伴随着低沉而压抑的骨骼震鸣声,他周身肌肉骤然隆起,青筋虬结。
“啊!!”
石辰喉咙里爆出一声低吼,他在空中强行扭转身体,将韩立和韩菲菲护在怀中,以自己的后背硬扛糖豆真身的这一击。
“砰!!”
沉闷的巨响在半空中轰然炸开,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拍击,层层肉眼可见的透明涟漪向四周荡漾开去。
石辰后背的衣衫在瞬间崩裂,碎布四散飞溅,一蓬蓬嫣红的血花随之迸射而出,在空中拉出触目惊心的痕迹。
几人的身影在这股恐怖巨力之下,直接被抽得倒飞出去,如同失控的流星一般,翻滚着掠过湛蓝的天际,转瞬便消失在遥远的天边。
糖豆收回尾巴,静静地注视着石辰等人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视野尽头,始终没有追击出去。
此刻,她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情绪剧烈翻涌,仿佛有什么正在疯狂挣扎、彼此撕扯。
“吼!”
又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骤然响起。
糖豆猛地甩动头颅,剧烈地左右摇晃,黑气随之翻腾四散。
片刻之后,她的动作终于停下。
再睁眼时,那双眸子里的波动已然褪去,只剩下一片冷漠与空洞,仿佛方才的一切情绪,从未存在过。
夔牛倒在被自己身体硬生生犁出数里的破碎林带尽头,断木横陈,焦土翻卷。
原本已经昏死过去的他,在糖豆那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中,被心底本能的余悸强行惊醒。
夔牛艰难地喘息着,费力抬起沉重的头颅,望向远处正在缓缓消散的漫天黑雾,目光中仍残留着尚未散去的惊惧。
就在这时。
“嘭!”
一道沉闷的重物落地声忽然在他的身旁响起。
夔牛神经一跳,下意识低头看去,只见一截呈半圆形断裂的牛角,正静静地躺在他的身下,表面裂痕交错,还沾着斑驳的血迹。
他心中猛地一沉,顿觉头顶一阵空落落的凉意袭来。
夔牛顾不得浑身撕裂的疼痛,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破口大骂:
“卧勒个槽了!!自从遇到这几个烂人,劳资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骂声在林间回荡,带着说不出的委屈与心酸。
至此,他那一对原本几乎要连成一个正圆的牛角,彻底宣告报废。
想到自己如今光秃秃的头顶,这位昔日妖王麾下硕果仅存的妖将,鼻息一抽,牛眼里竟不受控制地淌下了两行清泪,在满是尘土与血迹的面庞上缓缓滑落。
围绕在糖豆周身的黑雾,终于彻底散去。
可映入乔烈眼帘的,却并不是之前见到的那只坐在石辰肩头的迷你小兽。
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着黑色绸缎罗裙的少女。
那罗裙裁剪精致,黑得深沉,在光影流转间隐隐泛着柔润的光泽,将她纤细的身形衬托得愈发玲珑。
少女肌肤白皙细腻,宛如上好的瓷器,五官精致得很不真实,好似不是人间之物。
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尊被精心雕琢出来的瓷娃娃,乔烈看着这名突然出现的少女,惊讶的嘴巴微张,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逃跑。
少女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糖豆真身方才消失的位置,一双水灵灵的蓝色眼睛清澈而平静,还带着几分懵懂与新奇。
她微微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举到眼前的那只白嫩小手,纤细的指尖轻轻张合,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自己一般。
忽然,她的鼻尖轻轻一动,似乎发现了什么。
少女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了乔烈身上。
与那双澄澈却又深不见底的蓝色眸子对视的一刹那,乔烈只觉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硬生生漏跳了一拍。
冷汗几乎是在瞬间从他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滚滑落。
乔烈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他几乎是本能地转身想要远离这个仿佛天生就是人类天敌的黑衣少女,可无论他如何用力,双脚却像是被钉死在地面上一般,纹丝不动。
“快……快动啊,你这该死的腿……”
乔烈一边低声咒骂,一边用拳头胡乱捶打着自己的双腿,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其中的惊惶与绝望。
少女步伐不疾不徐,缓缓朝他走来。
当那道纤细的身影在他身前半丈处站定时,乔烈终于彻底放弃了挣扎。
他那尚未完全消肿的脸庞一阵抖动,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嘴角颤抖,声音似要散开:
“晚、晚辈……乔、乔烈,见……见……见过吞灵貉前辈!”
“我叫糖豆。”
几乎是出于本能,少女没有丝毫犹豫的开口纠正了乔烈的称呼,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话音刚落,在乔烈骤然放大的瞳孔中,糖豆抬起白嫩的小手,朝着他的面门随意一抓。
乔烈只觉一阵令人窒息的微风贴着耳侧掠过,情绪已在崩溃边缘的他,猛地蹲下身子,双手死死抱住脑袋,声音带着哭腔求饶:
“别、别杀我!”
时间一点点过去。
四周却静得出奇,没有预想中的痛楚,也没有死亡降临的迹象。
乔烈颤抖的身体渐渐缓和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战战兢兢地望向糖豆所在的位置。
这一眼,却让他彻底愣住。
不知何时,糖豆怀中多了一只浑身微微颤抖的雪白小狐狸——竟然是白俊男。
糖豆白嫩的小手,轻轻顺着白俊男脊背上松软的毛发,动作十分温柔。
可她那双清澈的蓝色眼睛,却始终望着石辰方才消失的方向,目光空洞,显然早已魂游天外。
这时乔烈才惊觉,自己竟重新掌握了双脚的控制权。
一阵劫后余生的狂喜在心底翻涌,他强忍着激动,见糖豆仍在出神发呆,脚步悄无声息地向后挪动了半步。
“咔嚓!”
一声脆响突兀地响起。
那一步,不偏不倚,正好踩断了一根掉落在地的枯枝。
糖豆猛然回神。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乔烈,咧开的嘴角露出一对小巧可爱的虎牙。
可那本该稚气的笑容,落在乔烈眼中,却仿佛在那颗露出的小虎牙上泛起了阴森的寒光。
糖豆抬起手朝着乔烈一指。
清脆如风铃般的嗓音,轻轻吐出一个字。
“死!”
一瞬间,乔烈只觉脑海“轰”的一声炸开。
“我命休矣!”
他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眼前一阵发黑,思绪不受控制地倒退,竟开始飞快回想起自己的一生。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两条黑色藤蔓,忽然自一旁的灌木丛中悄然探出,横亘在糖豆与乔烈之间。
乔烈顺着那两条兀自摆动的藤蔓看去,瞳孔骤然一缩,只见灌木丛中探出了一张极其丑陋的面具。
他连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声“鬼啊!”会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蹦出来。
牧九的一根藤蔓先是指了指乔烈,又指向糖豆怀中的白俊男,随后又慢悠悠地指了指数里之外、仍倒在地上的夔牛。
紧接着,两条藤蔓在空中一阵比划,带起阵阵破空声,动作夸张而急切。
糖豆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牧九“手舞足蹈”,神情平淡,仿佛对牧久有着十足的耐心。
直到牧久终于收回藤蔓,她才轻轻开口:
“你是说……我若杀了他们,将来一定会后悔?”
牧久不语,只是缓缓挺直身躯,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乔烈长长地、无声地松了一口气,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满怀感激地看向那张丑得有些刺眼的面具,心中无比清楚,自己的这条命,正是在它的“劝说”之下,迎来了转机。
“嗯,我听你的!你肯定不会害我!”
糖豆淡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反正这几个残弱的垃圾,杀了也吸不出多少灵力。”
话音落下,她随手一抛,将怀里的白俊男丢到了乔烈身前,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扔一条废弃的抹布。
她目光冷淡地扫过乔烈:“限你们三个废物,一炷香之内离开我的领地,否则,就永远留在这里。”
乔烈如蒙大赦,哪里还敢多想,连忙朝着地面“砰砰砰”地磕起头来,声音急促而响亮:
“多谢糖豆仙子!多谢糖豆仙子!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这一次,他磕得又急又狠,比当初在丹玄道人面前磕的还要虔诚数倍。
额头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被生生震裂,鲜血很快顺着眉骨流下,糊了满脸,他也浑然不觉。
正磕得起劲时,乔烈余光下意识往前一扫,动作却猛地一僵。
因为——他眼前早已空空荡荡,哪里还有糖豆的身影。
乔烈一愣,连忙侧头看去,只见方才还藏身于灌木丛中的牧九,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一般。
他心中不由暗暗感慨了一句,这两位妖兽的神通,当真是深不可测,竟能这般消失的悄无声息。
念头刚落,乔烈便狠狠踢了一脚缩成一团、还在瑟瑟发抖的白俊男,没好气地骂道:
“别抖了!看看你那点出息样子!快起来,糖豆仙子已经走了!把那头老牛也带上,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白俊男闻言,几乎是弹跳着站起身来。
他飞快地左右探查了一圈,确认四周再无半点危险气息,这才纵身一跃,直接跳上了乔烈的肩头,声音仍带着明显的后怕:
“搭、搭个顺风车……我这腿实在软得厉害。”
乔烈本想骂他两句,可一想到糖豆方才说的“一柱香”的期限,心头一紧,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再浪费时间。
循着夔牛一路撞倒、犁开的树木痕迹,小跑着追了过去。
才跑出没多远,乔烈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清脆的传音:“西南三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