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榆胡乱吃了几口便饱了,这种情形下,也没什么胃口。
于是她便借“告旋”为借口,由仆从领着离席了。福年和兰泽便紧随其后,跟上了去。
一路隔着游廊外种的竹子,很快便来到了,偏院西南角。
那里有一座巨大的假山流水鱼池。那水流叮咚的声响如银铃般悦耳。
临时设置的帐厕(也就是茅厕)就搭建在这里。
帐厕除了分开男女使用外,内里还放置了厕筹(也就是竹木刮片),草木灰,粗纸。
屏风围挡内,还提供了净手用的水,遮掩气味的香炉……可见主人家的用心。
秦小榆秉承既然来了,便不要错过的原则,亲身体验了一下,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除了这粗纸还真是毛糙。那儋澜别业里的可就比这儿的强多了……
放空后,人也一身轻松些,秦小榆不想再回到那席面上去了。
见这四周景色不错,便打算让仆从带着随意走走。
濯梅园本就是以梅和水为名的。夏日虽然没有梅花盛放,但此时梅枝也是繁密如翠盖,绿得沁人。
园中的梅树品种很多,也种有果梅。
所以一路顺着小路走着,可以看到地上落着些细小的青梅。
不少鸟雀见着便会落下来啄食。很快小路前方出现了一处池塘,在池边几株高大的柳树旁还能隐约看到有个凉亭。
这凉亭是虽是建在池水中,但却被柳枝遮挡,看着是个避世又能纳凉的好去处。 “这里倒是不错,周围也很安静。”
秦小榆说着,便踩着一个个石墩子,进了亭中。
没想到,这亭子倒是不小,中间还摆放着一架七弦琴。
秦小榆好奇的拨弄了几下琴弦。对此她一窍不通。“主子想听?”兰泽开口问。
“你会弹?“,”小人略懂一二,若您想听,小人便献丑,为您弹上一曲“。
兰泽并不是个喜欢到处显摆的个性。但见到这把古琴,却是手痒难耐了。
见兰泽手指触碰着琴身久久挪不开眼的样子,秦小榆便知道,如果说不想的话,他虽嘴上不说,心里定是抓挠得难受,
便随了他的意,斜靠在亭边的美人靠上,说道:“那便等着欣赏兰泽的琴音了……”
那仆从见状有些为难,磕磕巴巴小声的说道:“秦小娘子,这是我家公子的爱琴……若要弹……还请小心……”。
他哪有什么权利阻止啊,但给对方提个醒,觉得自己做为一个奴才那是必须的,就算挨打,他也是要说的。
“你啊,放心吧。我家兰泽琴技可是一流,有多少皇亲贵戚捧着重礼来请,他还懒得去呢,你们家公子的琴能被他弹奏,也是它的福气了。
你呢,心就放在肚子里吧。只管好好欣赏便好。”
兰泽跪坐在琴旁,一脸不可置信,什么琴技一流?什么重礼上门?这小姐怎么说大话随口就来啊?
见着对方看过来的表情,秦小榆赶紧眨眨眼回应。
出门在外,身份可全靠自己给了。福年靠着亭柱无奈,这人可真是……唉!!随口就能信口胡诌……
见此,兰泽低头轻笑,“既然小姐如此说了,那兰泽必定倾尽全力!‘,
说罢他长指在琴弦上一抹,丝滑的音色便从他指尖倾泻了出来。
秦小榆听得立马来了精神,人都坐挺了起来。
之前在红尘度听那修远弹奏过几曲,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迷上这种声音。
随着乐声偶如水波轻漾,一会儿又如烟波飘渺,让人心神都为之一动。
一曲毕,秦小榆大力拍手鼓掌!
“小姐谬赞了”,兰泽有些羞怯,脸上也起了一层薄粉。
“哪里,你真弹得很好啊”,秦小榆实话实说,家里有琴嘛?
如果有,回去,你可得天天弹给我听哟!!快,再来几曲!我还要听!!“
话又说回那寿宴上,秦小榆借口离席后,南宫景明也觉得无趣得紧,特别是看到那个让人生厌的楼弦月。
于是,没多久,他也起了身,说是想到处走走,见识下这园中景致。
秦朗势必相陪左右,那楼弦月见状几次想起身,都被楼央拉住,最终只得作罢。
她不解得看向自己的父亲。“孩子,今日是你姨父寿辰,朗儿陪客人去赏景,
那都是男儿家,你去不合适……”,他说着,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她的碗里。
“父亲~~”,楼弦月不服气,低声说:“我也熟悉这园子,到时也能帮着朗哥哥介绍这园里美景啊,
何况,又不是单单就我们几个,不是还有随从跟着嘛?“。
楼央有些不悦,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明白事理了呢?
他耐下心好声劝道:“月儿,那位景公子一看便与你不对付,在席面上也就算了,
若是换了一处地方,你觉得人家还会好言好语对你?到时在你朗哥哥面前丢脸的还不是你嘛?“
楼弦月一歪头,气鼓鼓说道:“父亲,连你也帮着外人来欺负我嘛?
这里可是我姨母家,我们是一家了吧?朗哥哥,怎么可能看着我被别人欺辱不吭声?
再说了,那姓景的,若真是与朗哥哥他们关系亲厚,那自然也会顾及他们的面子,也不会对我如何了。
若他真敢如此对我,那这种人,秦家于其绝交也并无不可!!”
“你!!’,楼央此时被气得无话可说。
他只得强忍怒气压低声音说道:”今日话已至此,你若想去自找晦气,便自个去,我也管不了了!!“,说罢,他别过脸去,顾自朝秦明远敬酒。
而楼央身边坐的楼楹,楼洵,楼越,虽坐得近,却当什么都没听到,该吃吃,该喝喝。
空了再给寿星公敬个酒,或是与旁边的秦晚如聊上几句。
他们与秦晚如虽然许久没有接触,但大家对这秦家家主都还都是认得的。
虽不熟,但见面三分情,对饮几杯说说场面话,也是正常。
见众人都不搭理自己,楼弦月便起身,随意行了一礼,带着身后的小侍离席了。
楼夕颜看着这自家的侄女,无奈轻捶了下胸口。这孩子真是……太犟了些……
楼弦月离开后,越想越气,想来想去,要是没有秦小榆自己便不会陷入如此境地。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那妮子,说清楚。若她真是聪明的,便会知难而退。
从根本上,便解决了这事的症结。对!!就这样!
于是,她便开始到处寻那秦小榆的踪迹。
秦家这园子,内宅很多地方是不可能让外人进的,这点她很清楚。
所以能随意走动的地方也就那几处,楼弦月凭着自己的经验,很快便找到了那处亭子。
进去前,她还朝四周查看了一下,很好!周围并没人走动。
她心下大喜,清了清嗓子,便走顺着石墩,进了亭中。
她一进去,便见到了站在一旁的秦家仆从。
“你怎的在此?不知道寿宴那边人手不够嘛?”
她身边的小侍开了口,那仆从听得一惊,刚要开口便又被他堵了回去。
“这些客人我家主子自会招待的,你赶紧回去吧。”
“是~奴这就回去”,仆从向众人施礼后,便乖乖离开了。
这楼家小娘子可不好惹,得罪了可得吃大苦头的。
看着仆从离开的越来越远,楼弦月给了小侍一个眼色,见他自觉地站到了亭外望风,便不客气的直接坐在了秦小榆身边。
秦小榆却并没理会,只瞟了她一眼,合上眼听起曲来。
楼弦月等得无聊,用手扇了扇风。“秦小娘子可真有兴致,在此处听琴。”,她终是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秦小榆睁开眼打量了对方几下:“你……谁啊?”她不禁问。
“你不认得我?“楼弦月跳脚,但又想了想,确实刚在席间,还未正式介绍过呢。
于是她敛了敛心中怒意说道:”我是姨母的亲侄女,也就是你朗哥哥的亲表妹楼弦月。“
“喔~~“,秦小榆应付了一声,便又顾自听起了曲。”你这人怎地如此无理?
楼弦月对于这秦小榆的无视十分恼怒。“我可是好心好意来提醒你的,可别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我?被人骗?“,秦小榆转头看去,伸手示意兰泽停下。于是亭里三人都看向了楼弦月。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坐直了些,:”我和你说得可是正事,你暂且让这两人回避。“
秦小榆看向福年和兰泽,“他们都是我的心腹,你有什么话就直说,要是没有,就走人,不要影响我听曲“,她说得很直白。
倒是让楼弦月有些意外,“好啊,既然你都不怕到时出丑,被外人指责,那我便说了。
她想了想开了口:”我是楼家唯一的女孩,以后楼家自然是我说了算。
四姨母本就想着撮合我和朗哥哥成一对的。
朗哥哥对我也是矢志不渝。虽然,我早从朗哥哥口中得知,你和他自小便订了亲。
但那也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当不得真。所以,我劝你,还是早早死了心,别寻一门亲事吧。“
“所以,你说我被骗了是怎么回事?“秦小榆听了半天没听懂。
“唉!你怎么这么糊涂呢?“,楼弦月打量了秦小榆一眼,”看来也就是个聪明脸蛋,还要我说得再明白些嘛?
我与朗哥哥两情相悦,你就算现在来插一杠子也没用的。娶一个心思都不在你身上的夫郎不觉得亏嘛?“
“喔~“秦小榆面无表情的听完点点头。“我知道了,你说完可以走了”。
楼弦月呆住了:“你……那你倒是说说,打算如何啊?”,她有些傻眼了,她预想的结果是,对方听后便会即刻发怒,愤然离开,
最好是直接冲到寿宴上大闹一场!!然后这亲事自然也就无疾而终。
和别的女人有了暧昧的男子,正常女子怎么可能还会去求娶?让自己戴绿帽嘛?
但很明显,眼前这人,好像根本没想到这一层。
是自己还没把话说透嘛?楼弦月想了想又说话了:“秦小娘子,你到底听懂我说的话啊?你这是打算如何啊?“。
“如何?“,秦小榆审视着楼弦月,”不如何啊!这亲事嘛,自古便是听从家中父母的决断。也轮不到我做主的。“
楼弦月有些急躁了:“可!可!朗哥哥和我可是……”,楼弦月张开了嘴但又怕说得过火会不会适得其反。
“我知道~你们两情相悦嘛?那又怎样?”,秦小榆一脸无所谓。
“只要他没嫁人,我自然是要听从父母安排娶他的。
至于所谓的喜欢……也只是喜欢而已,对我来说,不重要。”说完,她还轻松一笑,显得十分不在乎。
“哈哈哈!!不在乎?真的嘛?!!可是!!”,楼弦月咬了咬牙:“可是我与朗哥哥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了!!你还不在乎嘛?”,
楼弦月被激,话说得十分大声,而后……她看向秦小榆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神情:“所以,你现在还会娶他过门嘛?”
“你说有夫妻之实就有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嘛?”,秦小榆十分平静问道:“我最讨厌就是有些人,为达目的,毫无下线!信口雌黄!胡编乱造!”,
说到这里,秦小榆自豪的弯起嘴角看向身后两人,“我居然一口气能说这么多成语了!哈!真是急才啊!!”
身后两人?!!……
接着她又开了口:“这世上,对男子本就苛刻,你随口一句黄谣,便能让一个男子从此落下个污名,抬不起头,甚至无法在世上立足。用意何其歹毒?“,秦小榆用锐利的眼神看了看对方。
“且不说,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就算他真与你有情,你又真喜欢他。可真正相爱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将这种隐秘之事,对他人和盘托出?
可见……你的出发点,一点都不单纯啊!“。秦小榆走近楼弦月眯起眼看了看她此时的表情:“你……这是得不到,便要毁了人家,是吧?”
“我!你!!”,楼弦月此时被说中心事,脸直接爆红,可嘴里还在极力狡辩:“朗哥哥一介男子,如何能私下和你说明我们之间的事?
我!我!做为女子自然要替他站出来和你交涉!!
本就是好心好意和你说明,你却如此揣度我的好意!!真是无可救药!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随你!!“,说完她转身便走,
亭内传来秦小榆的冷笑:”呵呵!那我倒是要谢谢你的好意喽?“
楼弦月本就心虚,又被秦小榆揭穿嘴脸,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
一个脚下不稳,她人一歪扭动了几下,居然从石墩子上掉了下去!!
“小姐!!“,那小侍来不及拉住她,见人落水,尖叫了起来!!
秦小榆探出头看了看,也只是看看。”放心吧!!这边缘水浅得很,淹不死人的!!
见着秦小榆并没有要救人的意思,福年十分配合的也站在旁边看起了热闹。
本就在水中胡乱扑腾的楼弦月一听此话,停了下来。
她理智回笼,自己扒着石墩子缓缓站了起来。“是吧!我就说,没事的。”,秦小榆双手交叉在胸口边看热闹边说着。
落水的楼弦月,此时满身都是池边的淤泥和水草,整个人狼狈得不行,听到亭中那人不咸不淡的讥讽,她气急,刚抬头要发作,忽然余光瞟到人影!!
灵光一闪!!她暗吸一口气,突然便朝着后面更深的水域倒了下去。
随着挣扎和拍打的水花声还有小侍在旁的哭嚎求救,岸边突然闪出个青色身影。
他动作极快的甩出一条长鞭直接缠住楼弦月的手臂,猛得一提!!竟然将人直接从水里拖了出来。
啪!!楼弦月狼狈的趴伏在了岸边的草地上,抬头便见到面前的绣银丝沉香色袍角……
落水救人的是个着青衣的男子,身形消瘦,眼神却很凌厉。
“银祥,速带 这护卫和月儿妹妹去更衣。”,秦朗别过脸吩咐道。
小侍刚想去搀扶脸色煞白的楼弦月,此时她忽然嚎啕大起来:”朗哥哥!!你要替我做主啊!!是这秦小娘子故意推我落水的!!“
秦朗和南宫景明此时都朝秦小榆看来,秦小榆自己也是一愣!!“不是吧?”,她双手一摊,解释道:“我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