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昨晚睡得比较早，丽芳一早起来倍感轻松。
做好早餐才七点不到，巧云轻手轻脚的下来晾好衣服，手里端着盆子，趴在厨房门口挤了挤一只眼睛，笑着叫道：‘姐，早饭做好了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丽芳看到她这样，也不好继续冷脸。再说昨天晚饭时也算小小扳回了一局，所以心里的气也消了，到底是每天一个锅里吃饭的人，也不好闹得太僵，于是也笑着说：‘做好了，快来吃吧。’
俩人坐在桌前吃饭，边说些天气之类的闲话，虽然很和谐，但丽芳知道，这只是表面现象。
丽芳心里坚信，昨天午睡时自己演练的话术，一定很快就会派上用场的，到时自己绝不会嘴下留情。
没过一会，李先生和垚垚下楼来了。父子俩一个穿着校服，活泼可爱。一个穿着白衬衫，干净清爽。都是神采奕奕的。看来早睡还是有利于精气神的凝聚。
可李先生在餐桌边一坐下就说：‘大姐，我们房间里有一个蚊子，一连两个晚上都咬得我没睡好。你想办法去把它消灭掉吧。’
丽芳忙从厨房出来，站到餐桌前说：‘一会李太起床了我拿灭蚊药去喷一下吧。’
可李先生却皱了皱眉说：‘那些电蚊香和药物之类都会有气味。你把它找出来打死。’
丽芳有点傻眼，主卧连通着卫生间和衣帽间，具体多少平丽芳不知道，大概估计也有六七十平吧。蚊子本来就是晚上才会出来，白天都躲在角落里了，丽芳心想：‘我去哪给你找？这不是为难人吗？’
丽芳突然感觉转回家务岗之后的这段时间诸事不顺。
先是来了个高薪诚聘的春兰，差点没把自己气到吐血，后来总算来了个巧云，比春兰强点，但也是气人。
还有公司那胖瘦二姐，也是见一次气一天。
现在连李先生也开始发难了。
丽芳强压下心里的郁闷情绪说道：‘我试试吧。’
这天上午，蚊子没找着，心里始终不太舒服。
午睡起来，丽芳发现李太外出了，于是又上主卧去找。
说是找，其实丽芳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在卫生间、衣帽间、和睡眠区来来回回游荡，心里一遍遍骂着李先生奇葩。大概待了半个多小时，连个蚊子腿都没找到。找出电液体蚊香点上，关上主卧门就出去了。
一下楼，见到莹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巧云在厨房削奇异果。水池里已经有一小堆果皮了。接着巧云又从冰箱拿出一串葡萄，把葡萄一个个揪下来后，蒂把随手一扔，又掉在了垃圾桶外面。
丽芳也不出声，也不捡，就默默看着巧云，心里默念着昨天想好的话。
巧云呢，就跟看不见丽芳的脸色一样，洗好葡萄，也没管那些奇异果的皮和地上的葡萄蒂把。端着盘子来到丽芳面前，手里拿着一颗葡萄就往丽芳嘴里喂。
丽芳心想：这个糖衣炮弹我可不能接。于是把头一偏，躲过了。
巧云说：‘来嘛，尝一个嘛。’
丽芳说：‘我不吃。’
巧云说：‘来嘛，尝一个嘛，很好吃的。’
丽芳突然就火了，好像她是育婴师，所以吃雇主家的水果天经地义，而家务保姆没有资格吃，要靠你赏一颗给我尝尝？
雇主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保姆不能吃水果，可也没有盛情邀请你吃吧？
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在我面前秀优越感？
丽芳看着巧云，大声说：‘尝什么尝？谁又不是没吃过！你自己用过的水池不清理，垃圾随手乱丢，要干什么呀？’
巧云把盘子放在台面上，柔声细语的说：‘姐，本来你就是干家务的。干嘛每天为这点小事发火？’
说完，眼珠转了两下，很吃惊的说道：‘姐，你是不是更年期了？你还不到四十五岁吧？太早了点，应该去弄点药调理一下。’
小事？有些夫妻就因为日积月累的小事离婚呢！天天堵心谁受得了？
丽芳长长叹了口气，板着脸说道：‘别东扯西拉的，把这些垃圾处理完再走。’说完，走到门口刷一下拉上了玻璃门，用背抵着门，眼睛盯着巧云。
巧云气呼呼的从地上把葡萄蒂把捡起来放进水池，打开水龙头和垃圾处理器，边把那些皮果往下面塞，边说：‘你也太斤斤计较了。’
丽芳也不说话，看着她处理完了，说道：‘如果我以后进厨房再看到一水池垃圾，不管你在哪，我都会把你叫过来处理。’
巧云端着盘子边朝外走边说：‘在这摆什么老资格呀，以为自己是谁呢，老妈子。’
丽芳本来已经侧身准备让她过了，听到她这么说，又开口道：‘别以为你自己多年轻，你也就比我小几岁而已，我们都是老妈子。也别把你那婴育师太当回事，你英语不行吧？开车也不行吧？哈哈哈哈。’
巧云说：‘那也比你强。’
丽芳不屑的说：‘强个屁。’
巧云气得呼呼喘气，这时莹莹在客厅娇气娇气叫阿姨，巧云才不甘心的出了厨房。
丽芳看着她的背影，心想：我让你巧嘴气成歪嘴。
丽芳这一天真是气得够戗。又想到前几天吴姐说要回老家的事，这几天忙的也没空找她，于是发微信问：‘姐，晚上有时间吗？想找你聊天。’
吴姐只回复了两个字：‘可以。’
丽芳说：‘七点我去找你。’
于是，晚饭后，收拾好厨房，丽芳就把院门锁了去找吴姐。
丽芳一个人想着这几天的事，一路走到了李老爷子别墅那边。推开虚掩的院门，见大门开着，自己就走了进去。
许久不过来，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把书桌从书房挪了出来，占据了偌大的客厅一角。
显然早已吃过晚饭了。
此刻，古色古香的屋内香气缭绕，三人都站在书桌前，老爷子在挥毫泼墨，李老太太一只手扶着镇纸，吴姐在一旁看着，一支檀香在旁边默默燃烧着。美好得像一幅画。
想起那边别墅的乌烟瘴气，丽芳不由又羡慕起吴姐来，每天陪伴着这对高素质的夫妇，家务少，纷争也少，也没有孩子吵闹，真是难得的清净度日。
丽芳也不敢过去打扰他们，站在客厅中央，只朝他们微笑了一下，吴姐轻声说：‘她来找我的。’
李老太太头也不抬的说：‘去吧。’
此时天色还没有暗下来，丽芳定了八点半的闹钟，和吴姐出了别墅，在小区内随意散步。
得知了这几天的事，又听丽芳满腹委屈的说了蚊子的事，吴姐呵呵轻笑了两声，说道：‘小李先生让你去做，你按他说的去做就好了，至于结果如何，你只需要如实汇报就行了呀。何必苦恼？’
丽芳说：‘可他让我最好找到呀。’
吴姐说：‘他让你最好找到，可现在最好的状况并没有出现，兴许明天他就同意用电蚊香了呢？你呀，还是太急躁。’
又说了些公司闲话，吴姐感叹道：‘有些人注定不适合做夫妻，但却可以是很好的搭档。’
趁着夜色的掩护，丽芳壮着胆说：‘都说钱小姐强势，可我看她也有温柔的一面。上次还做蛋糕来呢。’
吴姐说：‘每个人都有很多面，这个钱小姐呀，可惜了。’
丽芳问：‘怎么可惜？’
吴姐叹了口气，不说话。仿佛陷入沉思。
过了几分钟，才开口道：‘其实，他们虽说是因为两家的交情和生意而结婚，可两人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基础的。’
丽芳觉得此刻自己应该做安静的听众。
吴姐又说：‘只可惜钱小姐爱得多一些，性格又要强，最后才因爱生恨。’
丽芳问：‘什么意思？’
吴姐道：‘她的爱是需要回报的，她爱别人多少，别人必须爱她多少，可这天下事啊，什么都可以要求，唯有感情无法要求。’
丽芳说：‘他们一结婚就吵架？’
吴姐说：‘没有，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还是不错的。那个时候，那边是没有保姆 的。他们每天早晚来老爷子这边吃饭，白天两人都上班，我去那边打扫。钱小姐但凡夹到了自己不爱吃的，都一股脑让小李先生帮她吃掉。在家里是这样，在公司更是独断。当时两家公司合作也多，她既是钱氏独生女，又是李家这边公司的大老板娘，何等风光啊。’
丽芳点了点头。
有路过的保安和吴姐打招呼，停下来聊了两句，又走开了。
吴姐继续说：‘慢慢的，她连李家这边的公司也要当家作主了，也正是这个时候，李先生的叔叔一家才开始和哥哥家有了间隙。’
丽芳问：‘后来呢？’
吴姐轻苦笑一声说：‘小李先生岂是等闲之辈？刚开始只不过是碍着两家老人的面子，又是新婚，所以由着她任性，涉及到公司了，他不可能再一切听她的。’
丽芳也叹了口气。
吴姐又说道：‘公司的事情我知道的少。在家里我是知道的，就比如我以前给你讲过醉泥螺的事情，类似的事情每一天都在上演。能不打起来吗？’
丽芳点点头，示意吴姐继续说。
吴姐道：‘李总那方面的nue（为了过审，自己想象），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显露出来的。’
丽芳想起李先生说吵架了钱小姐不让他睡觉的事，无法想象一个人在崩溃边缘会干出什么来。
后来发展到，每一件事情两个人都要争个高低对错，外人也说不清他们俩谁对谁错来。
丽芳问道：‘你说，现在他们年纪都大一些了，假设在一起是不是不会再吵架了？’
吴姐说：‘我看难。一个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
是啊，重读一本书，只会有新的感悟，不会有新的结局。
吴姐说：‘他们两个人都已经把对方伤透了，刚离婚那年，两家老死不相往来，准备一辈子不再来往的。因为有两个孩子，后来才又慢慢开始来往的。’
这个丽芳信，当年刚上户时，钱小姐来看垚垚的次数很少。有时丽芳都纳闷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母亲，不要这个男人了，难道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要了吗？
今天听了吴姐的话，才知道，那几年，或许是他们两个的疗伤期间，说不清谁对谁错，可双方的那些伤害和痛苦都那么清楚。
丽芳心里想，一段婚姻的解体，更多应该是两败俱伤吧。
朦胧的夜色下，吴姐的表情看不真切，似乎随着这些谈话，也陷入了那些痛苦中。
少倾，吴姐说道：‘李先生和我以前的老公不同，我以前那个主要是从体力上征服。李先生却是从人格精神上击垮一个人，哪个更可怕？’
丽芳想了想，说不知道。
吴姐说：‘我的心里早已没有了恨，但钱小姐的恨和爱，只怕这一辈子都很难忘记。’
丽芳冲口而出：‘那是因为你老公已经不在世的原因吧？人死如灯灭，爱恨都消除了。’
吴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挽上了丽芳的胳膊。
吴姐说：‘你知道为什么小李先生不让我上二楼吗？’
丽芳心里有点激动，因为吴姐提这个话，已经好几次了，却一直欲言又止的。
现在吴姐的女儿要生二胎了，吴姐也有了回家的打算，或许想在走之前，把积压在心里的石头向丽芳诉说一下吧。
丽芳没有回答，只把胳膊向内收了收，把吴姐挽的更紧了些。
吴姐的声音变得悠远而哀伤：‘那天，我以为家里没有人，照例过去自己开了院门打扫。’
迎面走来一位散步的老人，和吴姐打了个招呼。打断了她的话。
吴姐等那个人走远了，才又说道：‘却听到从二楼传来声音，于是我轻手轻脚的爬上去。’
丽芳说：‘进小偷啦？’
吴姐：‘李总站在床前，钱小姐、就跪、在他跟前。’
这个时候，丽芳和吴姐走入了一条林荫小道，两旁的路灯让树叶挡住了一些，光线更昏暗，一切都影影绰绰的。一路上也没有遇到行人，只有她们两个走在路上，倒也清静。
吴姐再次说道：‘李总满脸冰冷，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大张着嘴。那作恶之物在钱总的、、、’（此处省略一万字）
听到吴姐说的话，丽芳想起李先生那张阴郁的脸，不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吴姐伸手拂过垂在头顶的树枝，继续说道：‘我这辈子也忘不了钱总满脸泪水和悲伤屈辱的眼神。’
丽芳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只被抽了真空的塑料袋，快要窒息了。
吴姐说：‘这时李总看到了我，走到门边，飞起一脚，把门踢上了。’
丽芳看看时间，八点十五分了，边和吴姐一起转身朝回走。
吴姐继续说：‘就是从那以后，不准我再上楼了。’
?姐的脸上泛起一层朦胧的笑意，慢慢说道：“最可怕的是钱小姐心里始终放不下他。”
丽芳听到自己有些呐呐地小声说：“都那样对待她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呀？”
吴姐说：“你们小李总这样的相貌身材，这样的身家学识，商场还狠厉果断，哪个女人能轻易放下？何况，，他还是巨无霸。”
吴姐顿了顿，才轻轻说出了后面的半句。
丽芳不解问：“巨无霸？”
吴姐却是觉得自己失言似的，轻轻摆了摆手，转了话题说：“且不说从小就崇拜着他的钱小姐了，你看看外面只要近过他身的女人，哪一个肯轻易离开她？他莫不是花钱又使手段那些女人不再纠缠的？”
丽芳想起刚来别墅时那几个哭着走的女孩，忍不住反驳道：“也有哭着走的。”
吴姐嘴角泛起笑意，说：“那是他故意作贱她们的！逼着她们离开呢。你们这位小李先生啊，对一个人好起来能把人捧上天堂，对那些纠缠他的人呢，能花钱就花钱解决，若是有那不长眼的，他能让人家下地狱。”
丽芳问道：‘没想到他还能让你做到现在。’
吴姐苦笑了几声说：‘我早就不想做了，是老爷子和老太太不想让我走。十几年了，大家相处习惯了。’
丽芳又问：‘那你这次走，他们同意吗？’
吴姐说：‘还没有同意。我想，如果以前那个玉芬能回来的话，他们应该会同意。’
丽芳本来想让吴姐推荐自己过去的，现在听她这么说，没必要了。老爷子夫妇如果能看得上自己，早就开口了。
回到别墅，正好晚上八点半，赵师傅已经把车停在了院外。有时候啊，丽芳觉得赵师傅在李家就像一个影子，总是无声的出现在每一个需要他的时间和地方。
大门内走出来的，是李先生和小薇。晚饭时李先生并不在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送走了小薇和吴姐，丽芳在锁院门，李先生已经返回了屋内，等到丽芳经过时，他在背后问：‘你去哪里了？’
刚听完吴姐讲的事情，此刻李先生的声音冷冰冰的，丽芳觉得浑身发冷。
回答说：‘去散步了。’
李先生说：‘以后离吴姐远点。没事少让她过来这边。’
丽芳回答好。
李先生又问：‘蚊子找到了吗？’
想起吴姐的话，丽芳也不敢说已经用过电液体蚊香了，只简单回答：‘没有。’
李先生没再说话，坐在沙发上看起了手机来。
丽芳赶紧回到自己房间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