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房之内,早已没了赏花的雅兴,只剩下刺耳的尖叫、慌乱的脚步声和挥之不去的恐惧。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远离着许妙音,仿佛她身上带着什么可怕的瘟疫或者诅咒。太监宫女们忙着“护驾”,将皇上皇后围在中间,警惕地看着那个还在痛苦挣扎、脸上泛着诡异绿光的许才人。
王太医瘫软在地,面如土色,连大气都不敢喘。他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症状!这……这哪里还是中毒?
这分明是……撞邪了啊!
秋纹和春桃也吓傻了,她们看着自家主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完了,全完了!这次是真的捅破天了!
在一片混乱之中,只有苏锦屏,依旧保持着镇定。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惊慌失措,也没有露出任何幸灾乐祸的表情。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惧和……一丝悲悯。
混乱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厉声呵斥了几句,才稍微控制住场面。
皇上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一生最忌讳的就是这些鬼神邪祟、厌胜诅咒之事!现在,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个嫔妃居然当众“显露异象”,这简直是在挑战他的权威,玷污皇家的尊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指着还在痛苦挣扎的许妙音,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给朕查!立刻给朕查清楚!”
皇后也沉着脸,看向崔嬷嬷:“崔嬷嬷!此事非同小可!你立刻带人,封锁雅菊轩!仔细搜查!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另外,把王秉文也带下去!严加审问!哀家倒要看看,这宫里到底藏了多少魑魅魍魉!”
“是!娘娘!” 崔嬷嬷(或其他主事者)立刻领命,带着人就要去执行。
就在这时,苏锦屏再次“恰到好处”地开口了。
她依旧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后怕和颤抖,却又异常清晰: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 她抬起头,脸上满是“担忧”和“不忍”,“臣妾……臣妾斗胆,还有一事……或许……或许与许才人今日之事有关……”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她身上。
“说!” 皇上不耐烦地道。
苏锦屏从袖子里,又掏出一样东西——不是药瓶,也不是药方,而是……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深褐色的粉末!
正是之前小禄子弄来的、雅菊轩“蚀骨香”的样品!
“皇上、皇后娘娘请看。” 苏锦屏双手捧着那包粉末,“这是……前些日子,臣妾宫里的小丫头无意中发现,雅菊轩附近……经常飘散着一股……奇怪的香气。甜腻异常,闻久了……甚至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臣妾心中不安,就……就让小丫头设法弄来了这么一点点样品……”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露出一小撮香粉,“臣妾愚钝,不知此为何物。只是觉得……这香气……似乎……与今日许才人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某种气息……有几分相似……”
她这话,说得极其巧妙!
她没有直接指控这香粉有毒,也没有说许妙音身上的味道就是这个。她只是“客观”地陈述了一个“发现”,提出了一个“相似性”的“猜测”。
但是!
配合着许妙音此刻脸上诡异的绿光和痛苦的症状,再联想到这“奇怪的香气”、“闻久了头晕目眩”……
这简直就是在赤裸裸地暗示——许妙音中的“邪”,很可能就跟这“奇怪的香粉”有关!甚至,这香粉本身,就是什么“邪物”!
这比直接指控下毒还要狠!直接把许妙音往“使用巫蛊邪术”或者“招惹不祥”的死路上推!
“哦?还有此事?!” 皇上眼神一厉,立刻看向那包香粉。
皇后也立刻吩咐:“快!拿去给太医闻闻!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立刻就有太监小心翼翼地把香粉呈给另外几位赶来的太医(王太医已经被押下去了)。
几位太医轮流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颜色和质地,都面面相觑,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其中一位年长的张太医上前一步,回禀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此香粉……气味确实奇特,并非宫中常用之香料。其色深褐,带有异香,微臣……微臣才疏学浅,一时也难辨其具体成分。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但此香气味过于甜腻浓烈,久闻之下,确实可能……损耗心神,甚至……引发幻象。若其中再掺杂了某些……嗯……不洁之物……那后果……不堪设想!”
张太医这话,说得十分保守,但他提到的“损耗心神”、“引发幻象”、“不洁之物”,每一个词都足以让皇上和皇后浮想联翩!
“不洁之物?!” 皇上勃然大怒,“好啊!好个雅菊轩!竟敢在宫中使用如此邪门的香料?!难道是想行什么诅咒之事不成?!”
“皇上息怒!” 秋纹听到这话,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磕头辩解,“冤枉啊皇上!这香……这香只是主子从家里带来的一点安神香!绝不是什么邪物啊!”
“安神香?!” 苏锦屏适时地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秋纹姑姑……你说的……可是这种香?”
她一边说,一边让小翠拿出来一个小小的、做工粗糙的……香囊!
这个香囊,正是她之前分析“蚀骨香”成分时,用剩下的香料粉末,加上一些无害的填充物,随意缝制的一个!样子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点丑陋!
“这……这是……” 秋纹看到那个香囊,愣住了。
“这是臣妾之前打扫屋子时,在床底下发现的!” 苏锦屏脸上带着后怕和庆幸,“当时觉得这香囊做工粗陋,里面的香料味道也怪怪的,就……就随手扔在了一边,没敢用……现在想来……幸好……幸好没用啊……”
她这话,简直是神来之笔!
她没有直接说这香囊是雅菊轩塞的(因为没证据),而是说自己“捡到的”,又“幸好没用”!
这一下子,就把所有疑点都指向了雅菊轩!
——为什么雅菊轩用的“安神香”,会跟流云轩床底下“捡到的”可疑香囊里的香料一样?
——这香囊是谁放进去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就是想用这种“邪门”的香料来害苏才人?
——许才人自己天天用这种“邪门”的香料,现在脸上又出现这种诡异的症状,是不是……自作自受,遭了报应?!
所有的证据链,所有的逻辑推理,都指向了一个结论:雅菊轩不仅心肠歹毒,意图用可疑药物和香料陷害苏才人,甚至可能……她们自己就在使用和窝藏这种“邪门”的“不洁之物”!
再加上许妙音脸上那无法解释的“鬼火”绿光……
这简直是……铁证如山!罪不容诛!
皇上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还在地上哀嚎的许妙音(她可能因为剧痛和惊吓,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怒吼道:“来人!把这个妖物给朕拖下去!打入冷宫!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旨意,永世不得放出!”
他又看向已经面无人色的秋纹和春桃:“还有这两个刁奴!竟敢助纣为虐,在宫中行此邪术!一并打入慎刑司!给朕严刑拷问!务必查清这‘蚀骨香’的来历和所有内情!”
“是!” 侍卫们立刻上前,粗鲁地拖起还在尖叫挣扎的许妙音,以及瘫软如泥的秋纹和春桃,往宫外拖去。
一场精心策划的赏花宴,最终以如此惊悚和戏剧性的方式收场。
许妙音,这个曾经仗着家世嚣张跋扈的才人,不仅没能扳倒苏锦屏,反而因为自己的恶毒算计和那诡异的“中毒”症状(尤其是那致命的绿光),被彻底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妖物”、“邪祟”的帽子一旦扣上,她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而苏锦屏,这个看似柔弱无助的小才人,却在这场风暴中,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冷静和……一点点现代知识的“降维打击”(化学显色反应和荧光现象),不仅成功自保,还一举扳倒了宿敌,更在皇上、皇后以及后宫众人面前,留下了深刻而复杂的印象。
风波过后,暖房内一片狼藉。
苏锦屏在众人的注视下,由小翠搀扶着,慢慢地站起身。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身体似乎还在微微颤抖,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她对着皇上皇后,再次深深一福,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今日……多谢皇上皇后娘娘明察……臣妾……先行告退……”
皇上看着她,眼神复杂,最终只是挥了挥手:“去吧。好生歇着。”
苏锦屏再次谢恩,然后低着头,脚步虚浮地,离开了这个见证了她绝地反击、也埋葬了她第一个敌人的地方。
没有人看到,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她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闪过的那一丝冰冷、锐利,以及……掌控全局的冷酷光芒。
许妙音,结束了。
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人群中,一道深邃而锐利的目光,穿过层层宫人,落在了她那看似纤弱的背影上。
那目光的主人,一直隐在暗处,直到此刻才微微动了动身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低声自语:
“有点意思……倒是小瞧了这个苏才人……”
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测的兴趣。显然,苏锦屏这番看似被动却又步步为营的反击,已经引起了某个“大人物”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