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任深吸一口气,也顾不上喘息未定的身体,迈步朝前走去。
甘宁一惊,连忙拉住他。
“喂!你干什么?!疯了吗?!不要命了?!”
张任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而沉着,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放心,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与其被他像老鼠一样戏耍,不如跟他正面谈谈。”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说完,他挣脱甘宁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甘宁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一丝挣扎,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两人并肩而立,停下了脚步。
他们不再逃跑,不再躲避,而是坦然地将后背暴露在黄忠的箭矢之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远处屋顶上的黄忠,也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两个人,想要做什么?
张任缓缓转过身,目光直视着远处的黄忠。
他从腰间解下那个黄布包裹,举了起来,高高地展示在黄忠面前。
然后,他清亮的声音,穿越空间,远远地传了过去。
“这位英雄!”
“阁下箭术惊神,我等佩服万分!”
“只是不知,阁下苦苦追赶,所为何事?”
“难道仅仅是为了取我二人性命不成?”
他的声音沉稳而洪亮,不卑不亢,在这紧张对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黄忠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站在屋顶,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锁定着张任手中的包裹。
周围的袁术军士卒,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状,纷纷放缓了脚步,远远地围了上来,举着兵器,虎视眈眈。
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短暂的沉默之后,黄忠终于开口了,声音苍老而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某家所为何事,你们心知肚明。”
“将包裹放下!”
“某可以考虑,饶你们不死!”
张任闻言,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哈哈哈!”
“阁下说笑了。”
“这包裹之中,究竟是何物,想必阁下也能猜到吧?”
“大家都是受人指使,不得不为之,何不打个商量?”
他的话语,如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带着一丝试探,一丝机锋。
黄忠眼神一凝,锐利的目光仿佛要洞穿张任的内心。
“少废话!”
“某只问一句,包裹,你们交是不交?!”
话音未落,黄忠手中麒麟弓再次拉满!
冰冷的箭头,再次泛起令人心悸的寒芒!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张任却丝毫不惧,依旧保持着镇定自若的神色,语气平静地说道。
“莫急。”
“我等并非冥顽不灵之辈,并非一定要与阁下为敌。”
“只是这包裹事关重大,牵扯甚广,其中利害关系,想必阁下也心知肚明。”
“如今城内袁术军越来越多,已快形成包围之势。”
“包围圈一旦成型,我等插翅难飞,你恐怕也难以脱身吧?”
“与其在此处僵持不下,最终被袁术军一网打尽,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不如先出城。”
“待出了这宛城,再来好好商议这包裹的归属,岂不更好?”
张任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黄忠的耳中。
他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周围袁术军的动静,黄忠也早已察觉。
局势,似乎真的对他们不利起来了。
黄忠眼神闪烁,沉默不语,似乎在权衡着张任提议的可行性。
张任见状,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开始奏效,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阁下神弓在手,箭术无双,若真要阻拦我等,易如反掌。”
“但阁下却迟迟没有痛下杀手,想必也并非嗜杀之人。”
“我等与阁下并无冤仇,只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己罢了。”
“何必在此处拼个你死我活,白白便宜了袁术?”
“不如暂且罢手,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两全其美?”
他的语气诚恳,姿态放低,试图以理服人,以情动人。
甘宁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感觉张任是不是太怂了点。
但他也明白,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硬拼,胜算渺茫。
或许,谈判才是唯一的出路。
黄忠依旧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眯着眼睛,紧紧盯着张任,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辨别他话语的真假。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令人窒息。
恰在此时,刘磐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
他奔至黄忠身侧,感受着四周愈发浓厚的肃杀之气,以及那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的袁术军兵卒,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唤了一声:
“忠叔。”
随着敌军数量的激增,他心中的不安如同野草般疯长,对能否安然闯出这座已被铁桶般围困的宛城,充满了忧虑。
话音未落,远方骤然响起更为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袁术军士卒兴奋至极的呼喊声。
“在那里!”
“抓活的!重重有赏!”
“围死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黑压压的人影,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迅速压缩着最后的空间。
刀枪林立,寒光闪烁,包围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收拢,将他们困在核心,插翅难飞。
局势,已然危如累卵!
黄忠那古井无波的脸色,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远处潮水般逼近的敌军,又落在身前神色依旧镇定、高举包裹的张任,以及旁边眼神凶悍、蓄势待发的甘宁身上。
权衡只在刹那。
最终,他缓缓垂下了手中那令人生畏的麒麟弓。
然而,就在张任和甘宁心头微松的瞬间,黄忠手臂再抬,麒麟弓再次被拉开,弓身绷紧如满月!
但这一次,那闪烁着冰冷寒芒的箭头,并非指向他们二人,而是遥遥对准了远处一处刚刚集结完毕、呐喊着冲来的袁术军方阵上空!
张任瞳孔骤然收缩,心头巨震,几乎是失声喊道:
“阁下意欲何为?!”
甘宁亦是满脸惊疑,这家伙的举动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根本猜不透其用意。
黄忠嘴角却勾起一抹奇异的笑意,那笑容中不见丝毫嘲弄,反而透着几分顽童般的轻松与强大的自信。
他呵呵一笑,声音朗朗:
“本想与二位再周旋片刻,未曾想,倒先将我身边的小朋友吓得不轻。”
他转过头,目光温和地落在脸色煞白、身体仍在微微发颤的刘磐身上,安抚道:
“磐公子无需担忧。莫说这些土鸡瓦狗,便是袁术倾巢而出,某亦能护你周全,安然出城!”
此言他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数十步外张任与甘宁的耳中,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强大底气。
黄忠的目光重新锁定张任二人,眼神中充满了睥睨天下的自信:
“这一箭,便让尔等知晓,某家所言,绝非虚妄!”
话音未落,他弓弦之上,那原本内敛的箭矢骤然间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华!
莹白色的光芒炽烈刺眼,仿佛一轮微缩的骄阳悬于弓臂之上,散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恐怖能量波动!
下一瞬,黄忠右手五指猛然松开!
“嗡——”
箭矢离弦,破空之声不再尖锐,反而低沉如龙吟虎啸!
它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炽烈流星,拖曳着长长的、耀眼的光尾,以一种超越认知的恐怖速度,直射向远处那片茫然无知的袁术军方阵上空!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敌我,都被这石破天惊、宛如神迹的一箭牢牢吸引,不由自主地昂首望天,追随着那颗划破苍穹的死亡流星。
那个方向的袁术军士卒,尚沉浸在即将围歼敌人的兴奋中,根本不知灭顶之灾已然降临,只是下意识地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头顶那越来越亮、越来越近的光点。
电光石火之间,流星飞抵他们头顶约百丈的高空,骤然——爆裂!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轰鸣,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的“噗”响,如同一个微不足道的气泡悄然破灭。
紧接着,那爆裂的炽白光团,瞬间分解为亿万纤细、明亮的光点!
它们如同夏夜骤然而至的狂暴骤雨,又似漫天飞舞、闪烁着死亡光泽的萤火,无声无息,却带着无可抗拒的毁灭意志,朝着下方广阔的区域覆盖而去!
“啊——!”
“救命啊!”
“不!!”
凄厉的惨叫!
绝望的哭嚎!
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瞬间撕裂了夜空,在这片区域疯狂地回荡!
每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光点,都蕴含着黄忠灌注其中的、无坚不摧的凌厉劲气!
它们如同世间最锋利的无形刀刃,轻易地撕裂了士卒们赖以防护的皮甲,穿透了他们的血肉,粉碎了他们的骨骼!
血雾,如同红色的瘟疫,刹那间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
断裂的肢体、破碎的内脏,伴随着滚烫的鲜血四处飞溅!
仅仅是一呼一吸之间,那一片原本队列严整、气势汹汹的袁术军方阵,就如同被一柄无形的、来自九幽地狱的巨镰横扫而过,成片成片地崩塌、倒下,化作了一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人间炼狱!
此招,正是黄忠浸淫箭道数十载,融毕生功力与感悟于一体的终极奥义——“天空百连”!
箭矢在离弦之前,已被黄忠以神乎其技的内劲震为无数肉眼难辨的细微碎屑。
然而,这些碎屑却被一股强大而精妙的劲力牢牢包裹、束缚,使其在飞行过程中依旧能维持着箭矢的形态与惊人高速。
直至抵达黄忠意念锁定的预设空域,那包裹着碎屑的劲力才会瞬间解除束缚,使其如同天女散花般轰然爆散开来,化作覆盖范围巨大的死亡之雨!
无数蕴含着恐怖穿透劲力的碎屑,从天而降,形成范围性的无差别打击。
面对这种来自天空的打击,敌军人数越多,阵型越是密集,所造成的杀伤效果便越是惊世骇俗!
仅仅一箭,那一个方向上的数百袁术军,几乎在瞬间便死伤殆尽,幸存者寥寥无几,遍地残尸断骸,血流成河,景象之惨烈,令人作呕。
张任与甘宁呆若木鸡地望着眼前这如同神罚降世般的恐怖场景,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百会穴,后背瞬间被冰冷的汗水彻底浸透。
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那圆睁的眼眸深处,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深深的恐惧,以及劫后余生的后怕。
这家伙……
他根本就不是人!
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魔鬼!是魔鬼!”
“快跑啊!阎王爷索命了!”
其余几个方向尚未遭到波及的袁术军士卒,亲眼目睹了这如同地狱绘卷般的血腥惨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军令如山,什么包围合击?
恐惧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意志,不知是谁先发一声喊,所有人如同见了厉鬼一般,哭爹喊娘地掉头就跑,恨不得爹娘给自己多生了两条腿,只求能离那个弯弓射箭的煞神越远越好。
原本看似牢不可破的包围圈,瞬间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刘磐站在黄忠身侧,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此生最不可思议、最颠覆认知的事情,巨大的震惊让他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片修罗场。
过了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开口,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颤抖与崇拜:
“忠……忠叔,您……您竟然……这么厉害!”
混乱之中,方才还看似严密的包围圈,顷刻间荡然无存。
然而,张任和甘宁却依旧僵立在原地,未曾移动分毫。
不是他们不想走,而是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根本迈不开步子。
是那惊天一箭带来的巨大冲击,让他们不敢走,更是让他们明白,在这样神鬼莫测的箭术面前,逃跑已是奢望,根本走不了。
面对如此近乎于神迹的伟力,他们心中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自信、所有的侥幸,都被彻底击得粉碎,荡然无存。
张任脸上浮现出一抹浓浓的苦涩,他长长地、无声地叹息了一声,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抬起手,将那个一路拼死守护、沉甸甸的黄布包裹,朝着黄忠的方向,用力扔了过去。
包裹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
刘磐见状,眼睛骤然一亮,方才的恐惧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取代,也顾不上害怕了,连忙手忙脚乱地向前抢了几步,伸出双手,稳稳地将包裹接在了怀里,然后如同抱着绝世珍宝一般,死死地抱紧,生怕它再飞走。
张任看着黄忠缓缓放下弓,这才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挫败感,以及挥之不去的不解:
“阁下既有如此招式,方才……为何不用?”
他顿了顿,语气复杂地补充道:
“此招一出,我二人……必死无疑。”
黄忠将麒麟弓重新负于身后,目光落在张任和甘宁二人身上,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感慨,有欣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老将的惆怅。
“西川张任,巴郡甘宁,某家,倒是听过你们二位的名号。”
他缓缓说道,声音恢复了沉稳:
“年少成名,意气风发,锐气逼人,确实是英雄出少年,令人钦羡。”
“只是可惜……”
黄忠话锋一转,
“你们的名字,似乎也只在益州那一隅之地流传。出了那巴山蜀水,这天下间,知道你们的人,恐怕就不多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身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征尘以及掩饰不住的疲惫。
“观你二人枪法、刀术,根基扎实,已然登堂入室,想必也是经过无数个日夜的艰辛苦练,方有今日这般不俗的成就。”
“如此刻苦,却未能真正扬名天下,就这般不明不白地殒命于此,岂不可惜?”
黄忠的目光落在那被刘磐紧紧抱在怀中的黄布包裹上,轻轻瞟了一眼,便迅速移开。
“某家此来,只为此物。本就无意与二位为难,更无意取你们的性命。”
“你们,走吧。”
听完黄忠这番话,张任与甘宁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有死里逃生后的庆幸,有技不如人的沮丧与失落,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激?
或许还有几分被前辈高人看重和点醒的触动。
两人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对着黄忠,郑重地、深深地拱了拱手,行了一礼。
这既是败者的姿态,也是对强者手下留情的谢意,更是一种无声的告辞。
随后,二人不再有任何停留,对视一眼,默默转身,施展身法,迅速融入了宛城渐深的暮色之中,消失不见。
一口气奔出老远,直到身后那令人窒息的杀气稍稍淡去,张任才敢稍稍放缓脚步,惊魂甫定之下,更沉重的忧虑涌上心头。
他望着暮色沉沉的前路,忍不住长长地叹息。
“唉……此番夺玺功败垂成,终究是辜负了主公重托。返回成都之后,真不知该如何交代……主公怕是……要动怒了。”
甘宁却没他那么多愁善感,回头朝着方才黄忠立足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朝旁边啐了一口唾沫,脸上兀自残留着几分惊悸,更多的却是桀骜不驯。
“鸟命都差点没了,还管他娘的主公动不动怒!”
他恶狠狠地抹了把脸,手掌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甲刀刀柄,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
脑海中回荡着那毁天灭地般的箭雨,甘宁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中迸射出近乎疯狂的执拗与渴望。
“妈的!回去之后,老子定要寻名师,苦练箭术!”
“总有一日,老子也要射出那样的箭来!”
(第五十一章完)
......
河内。
“老仙,您是何时驾临此地的?未能远迎,是于夫罗失礼,还望老仙恕罪。”
“右贤王已死,你来继任。至于单于之号……允你自封。”
“于夫罗……叩谢老仙成全!”
“我要你即刻整兵,南下袭扰冀州与兖州。袁绍、曹操之流,羽翼渐丰,不可坐视他们再继续壮大下去。”
“老仙明鉴,我部兵马......历经战事,如今所剩不多,恐怕……”
“河内太守张杨,懦弱无能,你可挟持其部众为你所用。另外……用不了多久,吕布便会前来投奔张杨。”
“吕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