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用罢,杯盘狼藉尚未撤去。
赵云起身,打算回房继续调息。
他看向同桌的郭嘉,微微颔首。
“郭兄,我二人先行告辞。”
马云禄也跟着站起,对着郭嘉点了点头。
“告辞。”
郭嘉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又斟满一碗酒,仰头饮尽,这才慢悠悠地抹了抹嘴。
他随意地拍了拍略显陈旧的青色长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作间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懒散。
“这地方吵得很,喝酒都没滋味。”
他目光转向赵云,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兄台,我正要去个更有意思的地方继续喝,可有兴趣同去?”
马云禄闻言,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什么地方?”
郭嘉嘿嘿一笑,报出了一个名字。
那正是宛城之内规模最大,也最为有名的教坊。
“呸!”
马云禄脸颊瞬间飞上一抹红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狠狠地瞪了郭嘉一眼。
“登徒子!”
她扭头看向赵云,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又带着几分笃定。
“子龙哥哥才不是你这种人!”
赵云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对着郭嘉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坚定。
“郭兄好意心领,在下还有要事,不便前往。”
郭嘉耸了耸肩,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脸上那不羁的笑容反而更盛了几分。
“那便算了,可惜,可惜。”
他也不多言,自顾自地晃了晃腰间的酒葫芦,转身便朝着客栈外走去,背影洒脱,转眼便汇入了街上的人流。
看着郭嘉离去的背影,马云禄心头那点不快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喜。
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赵云,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二人不再停留,相继走上楼梯,回到房间。
赵云的房内。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眉头微蹙。
“玉玺传言沸沸扬扬,又有江东孙氏牵扯其中。”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看来此城,也将有大事发生。”
他转过身,看向刚刚走进来的马云禄。
“我们不若早些离开,免得卷入不必要的麻烦?”
马云禄走到桌边坐下,单手撑着下巴,眼中却闪烁着不同寻常的光芒。
“离开?”
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兴奋与不甘。
“子龙哥哥,我倒想留下来看看。”
“看看这袁术和江东孙氏,到底要闹出什么名堂。”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愤懑。
“若是能遇到孙家人,正好可以找机会,替文姬姐姐暗中捣乱,给她出口恶气!”
赵云闻言,心中微动。
他想起了蔡文姬那苍白的面容,想起了她诉说家族因玉玺而家破人亡时的悲戚与绝望。
是啊,若非孙氏私制玉玺,又怎会牵连蔡邕,导致蔡文姬流离失所,险些丧命?
这笔账,确实不能就这么算了。
虽然他并非嗜杀好斗之人,但眼见无辜之人受此牵连,心中那份属于正道的坚持,让他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他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也好。”
“那我们便在此多留几日,静观其变。”
决定留下,两人心中反而安定了几分。
赵云重新盘膝坐于榻上,凝神调息,试图化解体内那顽固的黑气。
马云禄则坐在桌旁,取出软布,细细擦拭着她的落英枪。
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午后的阳光开始变得柔和。
突然!
一阵急促的金铁交鸣之声,隐隐约约从城南某个方向传来,打破了客栈周遭的相对平静。
那声音并不算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激烈与混乱。
间或还夹杂着几声模糊的呼喝与惨叫。
显然,城内某处,又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赵云缓缓睁开眼睛,与同样抬起头的马云禄对视一眼。
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了然。
看来,围绕着玉玺的风波,已经开始发酵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再向旁人打探一下。”
赵云低声道。
马云禄点了点头,将落英枪靠着桌子放好,转而擦拭起了龙胆亮银枪。
赵云缓缓闭上眼睛,继续调息打坐。
......
“嘿,此城倒是热闹。”
刚进入城的史阿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带着某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他似乎对那远处的厮杀毫无兴趣,并未循声而去,只是沿着街道,随意地走着,仿佛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旅人。
他的脚步看似悠闲,实则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了拥挤的人群,目光看似随意扫过两侧,却在不经意间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不一会儿,他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巷子两侧是斑驳的土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
史阿在一处毫不起眼的墙角停下了脚步。
他微微抬起头,斗笠的阴影下,目光落在墙壁某处。
那里,刻着一个奇特的符号。
一个铜钱的轮廓,内里却刻着一株松树。
只是,这株松树并非挺立,而是横躺着的。
无影阁的联络标记。
“喔?还有其他人。”
史阿低语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
他不再迟疑,目光锁定松树树尖指向的方向,继续沿着小巷深入。
幽深的巷道七拐八绕,他又连续看到了两次相同的标记,每一次都指引着更深的方向。
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一处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宅院门前。
院墙不高,木门紧闭,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与周围的民居别无二致。
史阿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
他想也不想,脚下微微发力,身形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腾空而起,越过院墙。
双脚刚刚落地,甚至没来得及站稳。
一股冰冷的杀意便已从侧后方袭来。
几乎是同时,一柄闪烁着幽暗光泽的古朴长剑,悄无声息地搭在了他的右肩之上,冰冷的剑锋紧贴着他的脖颈动脉。
稍有异动,便是血溅当场。
史阿的身体瞬间僵住,但他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他甚至没有回头。
只是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肩上那柄剑身古朴、隐隐散发着血腥味的长剑——
太阿。
“师父说你有任务,居然是来了此城。”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惯有的散漫,仿佛肩上架着的不是致命的利刃,而是一根无关紧要的树枝。
持剑之人沉默了片刻,那迫人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
长剑无声归鞘。
一道略显清冷,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响起。
“各做各事,互不干扰。”
史阿这才转过身,看向身后之人。
那人同样穿着一身灰袍,面容俊朗,眼神却异常平静,正是无影阁三号,单福。
史阿脸上露出一贯的笑容,似乎对对方的冷淡毫不在意。
“喂喂,好歹互相配合一下嘛。”
单福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显然对史阿这种自来熟的态度有些不适。
“没兴趣。”
他的回答简单直接,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还有,没什么事的话,请离开这里,我不习惯和人相处一屋。”
这逐客令下得毫不客气。
史阿脸上的笑容不变,反而向前凑近了一步,语气带着几分无赖。
“我睡院子里。”
单福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不行。”
史阿无奈,使出苦肉计。
“哎,我持续奔行两天两夜,快累嗝屁了,好歹房间借我睡一觉哎!”
单福不为所动。
苦肉计无用,史阿打出感情牌。
“喂喂,好歹师兄弟一场啊。”
单福一言不发。
“三号,你不要太过分!”
史阿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几分,语气也带上了一丝不满。
然而,被叫做“三号”的人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他只是默默地转身,走进了屋子。
“砰”的一声。
房门被毫不留情地关上,隔绝了内外。
“……”
史阿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一时无语,良久,才从牙齿里挤出两个字。
“妈的!”
......
城南方向传来的金铁交鸣之声,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渐渐平息。
厮杀声与惨叫声逐渐微弱,最终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发生过。
宛城的街道,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喧嚣,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息,压抑在每个行人的心头。
不久,太守府的告示便张贴在了城内各处要道。
白纸黑字,措辞严厉。
宣称有胆大妄为之徒,潜入太守府,盗走了某件极为重要的物品,具体是何物却语焉不详,只说是无价之宝。
太守袁术震怒,下令全城搜捕。
同时,以加强治安、防范贼人为由,宣布即刻起,城内巡逻加倍,宵禁时间更是提前了一个时辰。
消息一出,宛城之内顿时一片哗然。
客栈大堂。
晚饭时分,赵云与马云禄再次来到一楼。
周围的食客们议论纷纷,话题几乎都围绕着太守府的告示以及那提前的宵禁。
“听说了吗?太守府遭贼了!”
“可不是嘛,丢了宝贝,太守发了好大的火!”
“什么宝贝这么金贵?弄得全城戒严,宵禁都提前了。”
“谁知道呢,告示上也没写明白,神神秘秘的。”
“我看八成跟前几天那传言有关!”一个压低了声音的商贾神秘兮兮地说道。
“什么传言?”旁边有人好奇追问。
“嘘!小声点!就是那个……传国玉玺!”
“嘶——”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各种猜测与流言在大堂内弥漫开来,将气氛烘托得更加诡异。
赵云默默地吃着饭,将周围的议论尽收耳底,眉头却越皱越紧。
玉玺丢失?
这说辞未免太过巧合。
结合白日里郭嘉所言,以及孙氏牵扯其中,他几乎可以断定,这所谓的“失窃”,恐怕只是袁术放出的烟雾弹。
真正的风暴,只怕才刚刚开始酝酿。
马云禄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看向赵云,眼中带着担忧与一丝隐隐的兴奋。
“子龙哥哥,看来这宛城,真的要乱起来了。”
赵云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嗯,加强巡逻,提前宵禁,名为抓贼,实为封锁。”
“恐怕是想将某些人,困死在这城中。”
他的目光望向窗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我们也要早做准备。”
两人快速用完晚饭,不再停留,起身回房。
夜幕低垂,暮色四合。
宛城四门,沉重的城门正在缓缓关闭。
守城的士卒们脸上带着几分不耐与疲惫,催促着最后几个想要进城的百姓。
“快点快点!要关门了!”
“宵禁时间提前了不知道吗?磨磨蹭蹭的!”
就在南城门即将彻底合拢的最后一刻。
“官爷!官爷等等!等等我们!”
一阵急促的呼喊声从城外传来。
守门士卒皱着眉头望去。
只见两个樵夫打扮的人,正推着一辆堆满了干柴的独轮车,气喘吁吁地朝着城门跑来。
一个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面容饱经风霜,皮肤黝黑,眼神却透着沉稳。
另一个则年轻许多,约莫二十出头,身材健硕,脸上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青涩,推着车,显得有些吃力。
“哪来的?没看到要关门了吗?”一名什长模样的士卒不耐烦地喝道。
那中年樵夫连忙小跑上前,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官爷,官爷行行好,我们是城外砍柴的农户,紧赶慢赶,就想进城把这车柴卖了,换点粮食。”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熟练地塞进了那什长的手里。
什长掂了掂,脸上的不耐烦缓和了许多。
他随意地瞥了一眼那堆得高高的柴火,并未细看。
“行吧,算你们运气好。”
“赶紧进去,别耽误我们关门下值!”
“哎!谢谢官爷!谢谢官爷!”
中年樵夫连连点头哈腰,招呼着那年轻人,用力推着独轮车,在城门彻底关闭前,险之又险地挤进了城内。
沉重的城门在他们身后“哐当”一声合拢,隔绝了城内外的世界。
两人推着车,并未在主街停留,而是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夜色渐深,巷子里几乎没有人影。
两人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普通民宅院门前。
中年人上前,取出钥匙,打开了院门。
两人推着车走进院子,关上门。
院子不大,打扫得还算干净。
中年人放下推车的把手,长舒了一口气,从随身的包裹里掏出两个有些干硬的馍馍,递了一个给年轻人。
“磐公子,天色不早,外面也不太平,今晚就不出去吃了。”
“随便对付一口,早些休息吧。”
那被称作“磐公子”的年轻人接过馍馍,毫不在意地咬了一大口,用力咀嚼着。
“没事的,忠叔,这点苦我吃得惯。”
他的眼神明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这二人,正是从荆州奉刘表之命,前来南阳查探玉玺虚实的黄忠与刘磐。
黄忠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拿起水囊喝了一口。
“不急。”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久经沙场的从容。
“明日先上街打探一下消息,摸清楚城里的具体情况再说。”
“袁术突然宣布玉玺失窃,又提前宵禁,这里面定有蹊跷。”
“我们需得小心行事。”
“好,都听忠叔的。”
刘磐点了点头,几口便将手中的馍馍吃完。
二人简单地吃过干粮,刘磐正准备回屋休息,养精蓄锐。
却看到黄忠并未进屋,而是走到了院子中央的空地上。
他缓缓沉身,摆开一个奇特的架势。
动作舒缓,如同老龟探头,又似猿猴攀枝,一招一式,都透着一股古拙而协调的韵味。
刘磐好奇地看着,忍不住问道。
“忠叔,你练的这‘五禽戏’,慢吞吞的,真的有用吗?”
黄忠动作不停,气息悠长,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呵呵,磐公子,可莫要小看了它。”
“每日勤练不辍,自有妙用。”
他一边说着,一边做出一个猛虎下山的动作,虽缓慢,却隐隐带着一股慑人的气势。
“只要坚持下去,莫说现在,便是再过二十年,老夫我照样能披甲上阵,斩将杀敌!”
刘磐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忠叔莫要说笑了。”
“再过二十年,您都多大年纪了,还上阵杀敌?”
黄忠收了架势,缓缓直起身,目光落在年轻的刘磐身上,眼神深邃。
“呵呵。”
他捋了捋颌下微黄的胡须,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年轻人,可莫要小看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啊。”
(第三十八章完)
......
益州。
“主公召我们过来何事?”
“听闻南阳袁术得到玉玺。张任、甘宁,我命你俩暗中前往,伺机夺取。”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