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河冰封,朔风如刀,卷着刺鼻的血腥气弥漫四野。
公孙瓒形容枯槁,甲胄碎裂处血肉模糊,胯下战马亦是疲态尽显。
他死死勒住缰绳,拼命催马,试图逃离身后那如影随形、步步紧逼的死亡足音。
“公孙瓒!纳命来!”
炸雷般的咆哮声中,文丑与他的紫燕骝仿佛融为一体,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紫色流星,瞬间迫近。
掌中点钢枪嗡鸣震颤,枪尖寒芒暴涨,挟着撕裂耳膜的尖啸,直捣公孙瓒毫无防备的后心要害!
“疾风刺!”
文丑面目狰狞,一声怒喝,点钢枪如毒龙出洞,速度飙至极限!
公孙瓒只觉一股冰冷的杀机刺透骨髓,死亡的巨手已扼住咽喉。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仅凭着本能,猛地向旁侧扭转身体。
“噗!”
滚烫的鲜血飞溅,枪锋擦着公孙瓒的肩胛骨险险划过,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剧痛险些让他栽下马去,公孙瓒强忍眩晕,艰难回头,映入眼帘的是文丑那张扭曲而狂暴的脸庞,已然近在咫尺。
“吾命休矣……”
公孙瓒心头被绝望彻底淹没。
电光石火间,一声清越如玉磬相击的长啸划破战场喧嚣:
“贼将休狂!”
话音未落,一道耀眼的银芒仿佛撕裂了昏暗的天幕,比声音更快,后发而先至,枪尖吞吐着无匹的锐气,直指文丑面门!
文丑瞳孔骤缩,这横空杀出的一枪,竟蕴含着让他心悸的锋芒!
顾不得追杀公孙瓒,他仓促间回枪格挡,将点钢枪横于胸前。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轰然炸响,迸射的火星如流萤飞散。
一股沛然巨力沿着枪杆狂涌而至,震得文丑虎口剧痛欲裂,点钢枪险些拿捏不住。
他座下紫燕骝亦被人枪合一的冲击力逼得连退数步,方才勉强稳住阵脚。
定睛看去,只见一名身穿白袍的少年侠士,手持一杆龙胆亮银枪,身姿挺拔如松,气度沉稳地挡在了他的前方。
这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面如冠玉,剑眉斜飞入鬓,双眸亮若寒星,英气逼人。
尤其手中那杆亮银枪,枪身龙纹盘绕,宛若活物,枪尖寒气四溢,锋锐得令人不敢直视。
“来者何人?竟敢阻挠本将军!”
文丑压下心中惊异,厉声喝问,试图以声势夺人。
少年唇角微扬,声音清朗。
“常山赵子龙,奉师命下山,欲往师伯处拜寿。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
“常山赵子龙?无名之辈!”
文丑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黄口小儿,也敢拦我文丑去路!找死!”
话音未落,他双腿猛夹马腹,紫燕骝再次化作一道狂飙,点钢枪卷起漫天寒星,直扑赵云。
“疾风连刺!”
文丑暴喝,双臂青筋虬结,一身悍勇之力尽数灌注枪身。
霎时间,点钢枪仿佛有了生命,枪影层叠交错,密不透风,锐利的破空声连成一片刺耳的嘶鸣,宛如一场席卷天地的钢铁风暴,要将眼前的白袍少年彻底吞噬!
赵云面沉如水,渊渟岳峙,手中龙胆亮银枪看似随意地一振,枪尖却划出一道羚羊挂角般玄奥的轨迹。
“丹凤朝阳!”
一声清喝,赵云手腕疾旋,龙胆亮银枪绕头顶画出一轮皎洁的银色圆弧,枪随身动,身随枪进,骤然合身前刺!
一道凝练到极致、亮得刺眼的枪芒,如同实质的匹练般自枪尖喷薄而出,贯穿虚空!
枪芒过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隐约凝成一只展翅欲飞的冰晶凤凰虚影,华美而凌厉。
一枪刺出,赵云身形稳如磐石,唯有手中银枪不住地震颤,发出阵阵清越激昂、宛若凤鸣九天!
其势如虹,力破千钧!
“轰隆!”
凝练枪芒与狂暴枪影悍然对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气浪翻涌。
文丑只觉一股磅礴浩瀚、锋锐无匹的力量正面撞来,压得他胸口发闷,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心中剧震:这小子的枪法,怎地如此刚猛凌厉?!
赵云一招逼退强敌,却并未追击,而是迅速回枪,勒马护在公孙瓒身侧。
“将军,伤势如何?”
赵云语带关切。
公孙瓒死里逃生,惊魂甫定,望着眼前这位风姿卓绝、宛若天神下凡的少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踏实与感激。
“多谢……多谢少侠仗义出手,救命大恩!”
公孙瓒挣扎着拱手道。
“将军言重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习武之人应尽之义。”
赵云淡然一笑,从容不迫。
文丑见自己竟被这少年视若无物,勃然大怒。
他拍马再度逼近,声如洪钟。
“小子,可知某家是谁?某乃袁公帐下大将文丑!速速滚开,饶你不死,否则莫怪我枪下不留活口!”
赵云眉宇间掠过一丝冷峭。
“莫说文丑,便是颜良在此,今日有赵云在,也休想动公孙将军一根毫毛!”
“好!好胆!够狂!”
文丑怒极反笑,眼中杀机毕露。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既然一心求死,本将军便成全你!”
语毕,文丑杀气腾腾,再度挺枪猛攻。
“疾风刺!”
还是同样的招式,但这一次,文丑含怒出手,点钢枪的速度与力量比之前更快、更猛!
枪尖之上,甚至泛起一层幽蓝色的光晕,吞吐不定,其中更暗藏着两股极其刁钻的螺旋劲力,撕裂气流,发出令人牙酸的锐啸,直指赵云胸腹间的致命要害!
赵云星眸微眯,清晰地感受到这一枪中蕴含的凶险远胜之前,不敢有半分轻忽。
他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手中龙胆亮银枪于间不容发之际疾抖,瞬间绽放出数朵璀璨的银色枪花,每一朵枪花的中心都精准无比地迎向那致命的幽蓝锋芒。
“铛!铛铛!铛铛铛!”
一连串急促的金铁撞击声如同狂风暴雨敲打在芭蕉叶上,密集得几乎连成一线,迸射的火星在两人之间疯狂跳跃、炸裂。
枪影交错,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几乎捕捉不到兵器的轨迹。
赵云的枪法灵动飘逸,变幻莫测,宛如游龙惊鸿,但毕竟年少,沙场搏杀经验尚有不足。
更致命的是,他胯下战马虽也算矫健,却只是寻常良驹,与文丑那匹饱经战阵、神骏异常的紫燕骝相比,高下立判。
接连数次硬碰硬的猛烈撞击下,赵云只觉双臂传来阵阵难以忍受的酸麻,坐骑更是在对方蛮横的冲击下连连后退,脚步踉跄,已然完全落入下风,只能勉力支撑,守多攻少。
文丑见状,脸上狞笑更甚,已然稳操胜券。
他心中得意万分,手中攻势愈发狂猛,如同惊涛骇浪般一波接一波,枪枪不离赵云要害,誓要将这个胆敢阻拦自己的“无名小辈”当场格杀!
“小子,枪法确有几分门道,可惜终究稚嫩!今日便让你开开眼界,何谓真正的沙场枪术!”
赵云心头焦灼,深知如此下去,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公孙瓒将军还在身后,绝不能退!
“看来,唯有冒险一试了!”
赵云眸光一凝,瞬间做出决断。
恰在此时,文丑攻势再起。
“疾风连刺!”
熟悉的漫天枪影再度呼啸而至,无数阴狠的螺旋暗劲潜藏其中,杀机凛冽!
赵云眼中陡然爆发出璀璨精芒,他精准地捕捉到文丑枪势运转中的一个微小空隙,不闪不避,反而猛地将手中龙胆亮银枪向身前一横!
“鸾凤和鸣!”
刹那间,龙胆亮银枪在赵云掌中发出一声奇异而清越的嗡鸣,枪尖并未硬接,而是以一种玄奥难言的轨迹,极其轻巧地一颤一引。
这一颤之下,竟带动周围空气泛起一圈清晰可见、宛如水面投入石子的涟漪波纹。
这道波纹看似柔和无力,却蕴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柔韧吸附之力,不偏不倚地迎上了文丑那狂猛无俦、力可开碑的枪势。
只听“嗡”的一声奇异闷响,文丑灌注于点钢枪尖上的千钧蛮力,如同泥牛入海,又似撞入了一个无形无质的巨大漩涡,竟被那看似脆弱的空气涟漪轻柔地一带一拨,顺势滑向了空处,所有力道尽数落空!
文丑只觉枪尖上的巨大反作用力骤然消失,仿佛蓄满全力的一拳狠狠打在了棉花上,那股子空落落、有劲无处使的强烈憋闷感让他脸色瞬间大变。
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是什么鬼魅枪法?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卸力巧劲?!
就在文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心神剧震失措的刹那,赵云眼中寒芒一闪,守势已化为雷霆攻势!
那杆刚刚还在轻柔舞动的银枪,陡然间如毒龙出水,枪尖寒光暴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文丑右臂破绽!
文丑大惊,本能地向后急仰,同时猛地一带缰绳试图闪避。
然而赵云这一枪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速度更是快如闪电,他虽拼命躲闪,臂膀处的甲胄缝隙仍被枪尖掠过,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剧痛传来,鲜血立时染红了衣甲。
“好小子,竟然还有这等本事!”
文丑捂着受伤的手臂,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他虽然勇猛,但也不是傻子。
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子,枪法诡异莫测,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再加上对方的坐骑虽然不如自己的紫燕骝,但枪法足以弥补了这一缺陷。
继续打下去,胜负难料!
文丑心中犹豫,他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毕竟,他的主要任务是统领大军。
“小子,今日算你走运!下次再见,我必取你性命!”
文丑撂下一句狠话,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赵云并没有追赶,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战胜文丑。
“呼……”
赵云长舒一口气,缓缓垂下龙胆亮银枪。
公孙瓒见文丑退走,心中大喜,连忙上前向赵云道谢。
“子龙小友,今日若非你及时出手,我公孙瓒这条性命,恐怕真要断送在那文丑枪下了!”
公孙瓒惊魂稍定,脸上满是后怕与感激,语气诚挚无比。
“公孙将军言重了。眼见将军身陷险境,云岂能袖手旁观?此乃分内之事。”
赵云微微欠身,语气谦和,并未居功。
公孙瓒目光落在赵云胯下那匹在激战中已显疲态的普通战马,再看赵云英武不凡的身姿与那杆神乎其技的银枪,心中一动,说道:
“子龙小友,你枪法超群,胆识过人,但这坐骑却略显平凡,实难匹配你的英雄气概。”
“我麾下恰有一匹良驹,名唤‘玉兰白龙驹’,乃当年征讨乌桓时侥幸得来的塞外神驹,日行千里,极具灵性。”
“宝马配英雄,今日便赠予小友,望你莫要推辞!”
赵云闻言,眼前一亮。
玉兰白龙驹之名,他亦有耳闻,乃是可遇不可求的宝马良驹,能得此马,如虎添翼。
他心中欣喜,却也知此礼贵重,略作思忖,便拱手道。
“既是将军厚爱,赵云便却之不恭了!多谢将军!”
公孙瓒朗声一笑,当即邀赵云入营休息。
入营后,公孙瓒命亲兵将玉兰白龙驹牵来。
只见那马浑身上下毛色如雪,竟无半根杂色,体态神骏,昂首嘶鸣间自有一股不凡气度,眼神灵动,仿佛能洞悉人心。
赵云爱马之心油然而生,上前轻轻抚摸马颈。
那白龙驹似有感应,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手掌。
赵云翻身跨上马背,顿觉身下坐骑四蹄稳健,气力充沛,稍一动念,马儿便心领神会,人马之间仿佛瞬间建立起一种无形的默契,远非先前那匹凡马可比。
“好一匹通灵宝驹!”
赵云忍不住由衷赞叹。
公孙瓒看着眼前白马银枪的少年将军,风姿卓绝,气宇轩昂,与神骏的玉兰白龙驹相得益彰,不由得击掌赞道。
“好!好!子龙小友,你配此白马银枪,真乃画中走出的少年英雄,论风采,当世恐无几人能及啊!”
被如此盛赞,赵云俊朗的脸上微现一丝赧然,略带腼腆地说道。
“将军谬赞了,愧不敢当。”
“哈哈哈……”
公孙瓒爽朗的笑声回荡开来。
两人又叙谈片刻,交流了些许战阵之事,赵云见此间事了,便起身告辞。
公孙瓒本想再挽留赵云,并设宴款待。
但赵云委实有急事,只能推辞。
公孙瓒只好亲自送出营门,望着赵云乘着玉兰白龙驹矫健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天际,他捋须慨叹,目光深邃:
“此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武艺与胆魄,他日成就,必不可限量!真乃国之栋梁也!”
……
胯下的玉兰白龙驹果然神骏非凡,四蹄翻腾,迅疾如风,仿佛一道流动的雪色闪电划破原野。
赵云只觉耳畔风声呼啸,胸中豪情激荡。
今日不但于危难之际救下公孙瓒将军,更得此梦寐以求的宝马,当真是意气风发,前路可期。
他轻轻一夹马腹,心意相通的白龙驹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嘶,速度更快了几分。
正驰骋间,赵云眼角余光瞥见前方路旁,坐着一位身着粗布短褐、看似樵夫打扮的老者,正依着一棵老树闭目养神。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老者独自在此,让赵云心生几分好奇,便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走上前去。
“老丈。”
赵云拱手为礼,声音温和。
“您独自在此,可是要往何处去?”
那老者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落在赵云身上,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透人心深处,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与洞察。
“呵呵,年轻人,步履匆匆,你这又是要赶往何方?”
老者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奇异的安稳力量。
“晚辈奉师命下山,欲往师伯处拜寿。”
赵云坦然相告。
“哦?”
老者眉梢微动,似是来了兴趣。
“不知令师是哪位高人?”
“家师姓童,名渊。”
赵云恭敬回答,并未因对方看似平凡而有丝毫怠慢。
“童渊……”
老者口中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掠过一抹复杂难明的光芒,似有追忆,又似了然。
“原来是他的弟子。故人之徒,难得,难得。”
“老丈认得家师?”
赵云心中微动,追问道。
“呵呵,算是有些渊源吧。”
老者淡然一笑,并未细说,话锋却陡然一转,目光重新落在赵云脸上,仔细端详片刻,语气变得有些凝重。
“年轻人,我看你眉宇间隐现煞气,此行前路,恐非坦途,怕是有血光之厄啊。”
赵云闻言,心头猛地一凛,背脊不禁有些发凉。
“老丈此言何意?”
“天意幽微,不可道破。”
老者摇了摇头,缓缓从粗布衣衫的怀中摸索着,取出一枚样式古朴的铜符,递向赵云。
“此物赠你,或可在危难关头,护你周全。收好便是。”
赵云迟疑着接过铜符,入手微凉,只见铜符呈暗青色,不知是何年代之物,上面用古拙的篆文刻着两个字——“逆鳞”。
字迹苍劲,隐隐透出一股桀骜不驯的气息。
“多谢老丈厚赠。”
赵云虽心存疑虑,但还是郑重地将铜符收起,再次拱手道谢。
“萍水相逢,亦是缘法,无需言谢。”
老者摆了摆手,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衣衫,便拄着一根充作拐杖的柴刀,沿着小路继续前行,步履看似缓慢,身影却很快融入了远方的暮色之中。
赵云望着老者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疑惑。
这位神秘的老者究竟是何身份?
他怎会认得师父?
又为何要赠我这枚奇特的“逆鳞”铜符,还预言血光之灾?
百般思量,不得其解。
赵云低头看了看怀中那枚铜符,只觉它沉甸甸的,不仅是分量,更承载着一份未知的命运。
而就在赵云转身准备继续上路之时,那远去的老者却在无人注意处悄然驻足,回望了一眼赵云离去的方向,浑浊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低声喃喃自语。
“白虎临世,煞星为引,搅动风云……这乱世棋局,终是又落一子……”
他微微摇头,仿佛自嘲般笑了笑,佝偻着身子继续前行。
一阵微风吹过,两片泛黄的残页悄无声息地从他宽大的袖口滑落,飘落在草丛之中,纸上隐约可见几个墨字——
太平要术。
(第一章完)
......
平原。
“哎哟!哎哟!别打了,别打了!”
“三弟,住手!”
“此等害民贼,打死一个少一个!”
“大哥,你屡立大功,仅得县尉,今日又被督邮污辱,我看这荆棘丛中,非栖鸾凤之地,不如杀了他,弃官归乡,别图大计!”
“上行而下效,督邮,你仗势陷害忠良残害百姓,本当取你狗命,今日姑且饶你一遭。这官印,你收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