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提学顺便接过去问:“塾长学堂中的弟子学业到哪一步了?”
塾长答道:“回大宗师秀山村学堂分两个部分,一是蒙字班,一是学字班,蒙字班是开蒙童子,主学童训,小学,千字文,识字班有的学到四书有的学到五经了。”
吴提学转向学童们和蔼得问:“你们谁学过四书啊?”
他走过不少地方知道社学水平,并不想为难最基础的教学点,面子过得去就可以了。
工作重点在主持院试和府学县学督导,那里才是真正选出来的读书人。
先问四书因为四书是功名的敲门砖,负责一省文教必然得引导士林文风。
前排站着的人中,有两个人站出来上前一步:“回大宗师,晚生读过一些。”
这是事先安排好,从县学精选出来的学生,无论是长相和气质都能拿出手。
吴提学于是指其中一个,“你四书读到哪了?”
那个人被提学点到学生没有怯场,眼放精光,“回大宗师,读到孟子了。”
吴提学点点头,“四书按照读书顺序先大学,次之是论语,然后才是孟子最后是中庸,我本官问你论语:楫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上一句是什么?”
吴提学明显在放水,府学教授和钟县令不对付,偏一点向钟县令,毕竟县令接待尽心尽力。
“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学生很顺利回答。
“那这一句的注解是什么?”
那名学生停顿思索一会才回答:“君子谦虚……与人不争,射箭之时先作揖而让,再……再作揖而退,后……后登堂饮酒,这就是君子之争。”有些紧张,解释的结结巴巴。
吴提学好像没有满意,看向钟县令问:“钟阳兄,你觉得这学童解的如何?”
钟县令是进士出身,一生荣耀全系四书五经,内容刻在脑海,这解释水平如何心中有数,评了一句:“中规中矩,几万字记到心头上还算不错,有用功夫。”
秦教授跳出来,“怎么能说中规中矩,应该是十分勉强。”
钟县令脸上有些不高兴,“大宗师面前你频繁抢话意欲何为?十二岁少年如此水平还要如何?”
吴提学笑着说:“府学教授还在府学教书育人,那你说说吧,指导一下这些学童。”
秦教授不客气:“揖让之礼,乃大射之礼,古礼,耦进三揖而后升堂也;此言君子恭不与人争,惟于射后争,然其争也,雍容揖逊乃如此,则其争也君子,而非若小人之争矣。”
吴提学满意点头表扬道:“依然功力不减,想来在府学还去课堂教学了不错。”
抢了全部风光的秦教授喜笑颜开,“多谢大宗师赞美。”
钟县令脸色冷肃,这不是踩着自己上位吗?一个社学学员和府学教授对打,哪有还手之力。
胡提学淡笑着对那个脸色惶恐的学员,“你这年龄已经不错,再用功就是了。”
那名学员只能黯然退场,只是脸上露出恨色,提学连他的名都没问,面见四品清贵大员,花大代价来机会的就这样错过了。
青蝇之飞不过数武,附之冀尾可至千里,谁不懂得,哪能忍得住这失落。
胡提学看到学员脸上一闪恨色,眼睛一眯心中有些不高兴,不过不表现出来指着另一名学员,“你学了些什么?”
那名学员吸起教训,尽量往熟悉内容上讲,“回……回大宗师,学了大学,论语……论语只是粗通。”
毕竟大字字数少很多,学的时间也长。
不过他还是很紧张,前一个学员的失利加上府学教授找毛病,阁谁身上谁不精神紧棚?
林泽阶无谓观看着这场戏,他从别人腰大腿间缝隙中看出去,钱师爷焦躁不安,咬牙切齿踱步,脸上露出恨意瞪着秦教授。
二舅手上按着腰刀,眼睛时不时向他的方位扫来。
吴提学问那个学员问题:“你可记得汤之盘所言?”
“学生记得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大学中有:意诚心正,何为意诚?何为心正?”吴提学这是对刚才那个学员的点拨,还有是给秦教授的深意,能不能理解看他们自己。
那个学员没想到提学没让他解释苟日新,日日新,突然搞个意诚心正,一下慌了神,脑袋空白。
冥思苦想了一会才回答:“所谓诚意者,勿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正心……所谓正心……所谓正心……”
他太紧张,越紧张越回答不了,脸色涨红,人在发抖。
秦教育授又越身而出:“所谓正心,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常;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程子曰:“身有之知身当作心。”
吴提学露出嘉许的表情,“你还得向秦教授多多学习,退下吧。”还是没有问学生的名字。
这一下秀山学堂颜面扫地,钟县令脸上无光,主政一县教化是大政绩之一。
关键是吴提学写报上给天子的采风奏折中,只要如实描写这次经过无一亮点,不说前途问题只要被天子所恶,钟县令后果都不会太好。
加上前一阵他的治下百姓差点暴动,虽然是解决了,但是毕竟出过问题了。
吴提学没有再提问的兴趣,不想再被扫兴,也不想卷入知府与县令两系人马的交锋中。
提督衙门可是最清贵的衙门,收一省的门生在自己门下,以后自己就是派系,何必掺杂别人派系之争?
众人看出吴提学倦怠兴趣缺缺的意思,只能开始添茶,谈名胜古迹,下一步准备入席吃饭走人。
一场来时声势浩大,走时虎头蛇尾的采风行动就结束了。
最受伤是县令,劳心劳力的招待还没有落得好。
钱师爷心里烦极了,突然注意到身旁边,亲自调来想照顾一下的陈家二郎频频往一个地方看,连自己注意他都不知道,难道有什么状况?
于是拍一下他的肩膀,“陈二郎你在看什么?”
陈思云回过神回答:“师爷我在看我外甥。”
钱师爷对林泽阶记忆无比深刻,“这么小年龄怎么他也带来了?”
心中突然有大胆的想法,能不能破局就赌一把吧!
钱师爷弯腰躬身朝陈思云眼光的方向走去,一把抱起看热闹的林泽阶。
林泽阶笑着叫:“钱伯伯你好呀!”
“伯伯一点都不好。”钱师爷严肃着脸低声说,“好孩子,伯伯让你帮忙,扭转吴提学对我们永漳县的影响,你能办到吗?
林泽阶哀叹着这又关自己什么事摇摇头,“钱伯伯,这我办不到呀!我还是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