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两人就因为这个话题,迟迟没能深入聊下去。
温梨初又不乐意让自己显得太自作多情,像个老妈子似的,对苏枕雪管东管西。
能到如今这个地步,苏枕雪的能力和手腕都是不缺的。
有些事情,应当不需要她说得太明白。
但是没想到……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起苏栖梧对苏枕雪的评价。
苏枕雪也不一直是这个冷静理智的模样。
他过去也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儿,现在只不过是在她面前袒露了自己。
“我怀疑他是苏启明的私生子”,温梨初直截了当地说道,“他对我的态度,不是喜欢,而是对待猎物。”
那样的循循善诱,又万分耐心。
“我知道我这个怀疑,很没有根据。但是你要相信我……”
温梨初侧过身,直视着苏枕雪,又解释道:“除了前两年,面对着你的时候,因为有滤镜,所以会看不清人心外。别的时候,我还是很清醒的。”
“所以,我会主动出击去看看,把形势把握在自己手里。总比等着别人来算计的好。”
“若是无事发生,当然是皆大欢喜。”
苏枕雪难过于温梨初对待他时的清醒。
然而,当她把这个品质,用在季停云身上时,他还是很欢喜的。
尤其温梨初愿意跟季停云周旋,似乎还有他的原因。
这怎么不能代表,她对他的重视呢?
他有些得寸进尺地,往她身边靠了靠,说道:“那些人的具体信息,我这边都有的。”
“不过这个季停云,我还没听说过。”
“但我肯定是相信你的。今天晚上,我就回去盘问苏启明,弄清楚他到底睡了多少个女人。”
苏枕雪在温梨初面前,表现得相当纯洁和无辜,似乎一点心机都没有。
但一回到苏家老宅,他的状态立刻就发生了变化。
他往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双手放于两侧的伏首,右手指尖不住地轻点着,狭长的双眸里,含着戏谑的笑意。
极为优越的骨相,突出的眉骨,分明是上帝都偏爱的作品。
但在微白的灯光下,眉眼间透着凉薄的冷意,平日里蓄势待发的锋芒,在此刻展露无遗。
苏启明脸色铁青。
面对这个已然长成的儿子,心里的恐慌感却越来越重。
他长得实在太像他的母亲了,那个从精致优雅,到歇斯底里的疯婆子。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苏启明真要以为是谢依然回魂了,附在这个儿子身上,亲手报复他。
他颓废了下去,腰背都不如以往挺直了,嗫嚅道:“我现在就剩三处房产了,你还想要什么?”
苏枕雪问道:“我妈是怎么死的?你跟谁一起,背叛了她?”
温梨初告知他,关于季停云的疑点后,苏枕雪就有所猜测了。
谢依然重视感情,却还不至于因为丈夫出轨而失心疯。
除非那个出轨的对象,相当特殊。
苏启明闭口不言,脸色更加难看了,支支吾吾地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企图靠这种方式,把苏枕雪的问话蒙混过去。
苏枕雪却戳穿了他最不想提及的真相:“那个女人,是谢依柔吗?”
苏启明的双肩耷拉了下去,沉沉的暮气弥漫在他身上。
“阿雪”,他讪讪地说道,“你现在也是男人,应该懂得男人有自己的自尊心。”
“你母亲她,不是不好,就是太……”
苏枕雪打断了他的狡辩,说道:“她就是太优秀了,对不对?”
谢依然当年家世好,人也长得漂亮,还是数一数二的才女,说是同辈儿郎的梦中情人,都不为过。
苏启明抱得美人归,还有不少人艳羡他。
没有人料到,这桩婚事没过几年,就惨淡收场。
“你小姨也掩盖在她的光辉下,一来二去我们就有了共同语言。但那次的事情,也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苏启明依旧竭力美化着自己的形象,继续说道:“我是想过,不再跟谢依柔见面的。但都是一家人,怎么避免得了。”
苏枕雪冷冷地望着苏启明。
他还记得幼时到外公外婆家时,他们那躲闪歉疚的神色。
那个所谓的小姨,直到最后都没有出现。
外婆临终前,还紧紧地抱着多年前的全家福,不停地用手摩挲着,泪眼婆娑:“怎么会这样呢,她们从前多么要好啊。”
“然然很疼她妹妹的,她是一个多么好的姐姐啊。”
苏枕雪那时,只以为是母亲的性情大变,让外婆一直难以接受。
他这些年,又活得并不轻松,甚至没想过要再去探究谢依然的死因。
谢依然爱她的丈夫,大概也深爱着她的妹妹,唯独对这一双儿女,残忍了些。
“谢依柔,现在跟你还有联系吗?”
苏启明摇了摇头,说道:“你母亲死了以后,她就被赶出了家门,没再回来过了。我也没再跟她联系过,毕竟……是我们对不起你母亲。”
苏枕雪垂下眼,理了理衣摆。
苏启明没有跟谢依柔再联系过,或许是真的。
但却不是为了赎罪。
而是他又喜欢上了更加年轻水嫩的女人。
跟小姨子偷情的刺激感,在妻子去世以后,就消失了。
已经得手的女人,当然会令他索然无味。
苏枕雪出了老宅,打了个电话给疗养院,让他们准备好房间,把苏启明接过去住。
这个碍手碍脚的“父亲”,他是一刻都不想再多留了。
送得越远越好。
在赶往酒吧所在地的时候,车窗外飘起了碎泡沫般的小雪花。
母亲的形象,在苏枕雪的脑海里,几乎已经快要消失了。
谢依然疯的时候,他年纪不大。
没怎么体会过她的温柔,就被迫承接了她浓烈的爱恨情绪。
只是在这一刻,他还是突兀地产生了一个想法:
温梨初仅仅是去见一见季停云,就让他如此难受?
那么谢依然呢?
她亲眼目睹丈夫和妹妹滚作一堆,心里又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呢?
此时华灯刚初上,色彩斑斓的霓虹灯在酒吧醒目的招牌上闪烁着光芒。
苏枕雪安安静静地坐着,手机界面,是已经拨通了的电话。
上面显示着,温梨初的名字。
尽管不需要,但还是由着她闹腾吧。
至少,她还会关心他,还会对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