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洛紫昙被一名暗卫往后拽,双眼死死盯着萧时凛,前所未有的痛让她连呼吸都困难,每一个起伏,都牵动伤处的钝痛。
“你……你对我……难道从来没有真心吗……”
“他爱的只是公主。”身后,桃夭沉冷的声音钻入耳际,“当他知道你不但欺骗了他,还想杀他灭口,当然不会放过你。”
萧时凛挥手让柳家侍卫退下,若无其事在衣袍上蹭了蹭沾上的血迹,温雅轻笑,“桃夭,杀这种大逆不道之人,交给我就好,何必脏了你的手。”
可此时,洛紫昙早已顾不得与桃夭斗个你死我活。
她虚弱地低喃,“我……我何时……”
她何时想过要杀他灭口!?
闻言,桃夭凑到她身边,一双冷冽的眸子与洛紫昙四目相对。
她唇边勾起一抹薄凉的讥诮,“昨晚那些杀手,可不就是你派的吗?”
洛紫昙瞳孔骤缩。
她懂了……
“是你!”她顾不得胸口疼痛尖叫出声。
这一用力,胸口的血流得更快了,前襟一片血红,她的眼前也黑了一瞬。
再睁眼时,却见桃夭拿起那个装满毒酒的白瓷酒壶。
“是你嫁祸给我……唔唔……”她有气无力地咬牙迸出几个字,还未说话,桃夭一把捏住她的下颌,将壶中的毒酒灌了进去。
又死死按住她的嘴,逼着她将酒咽下。
洛紫昙惊惧地想抠喉,却发现自己失血过多,手早已经抬不起来。
萧时凛看着洛紫昙被灌下毒酒,也听清了她所说的话。
瞬间瞠目欲裂。
“是你?!”
他看着自己又开始渗血的手指,心中翻涌着滔天怒意。
“我与你到底有何深仇大恨!?”
他终于满是不甘地嘶吼出潜藏在内心已久的问题。
桃夭给他的回应却只有漠然。
“前世债,今世还罢了。”
“你!”萧时凛几乎被她毫无波澜的面容气得快炸了。
手指连心的那种剧痛,他至今还记忆犹新……
“萧大人,别耽误时间了。”身后,一个柳家侍卫低声提醒他,一只手也不容分说地按住他的肩膀。
萧时凛回过神来,看着桃夭的眸子里淬满杀气。
他转向夜澈,冷声道,“承王殿下,皇上殡天前没有留下传位圣旨,还得尽快召集几位皇子和朝中重臣到宣政殿来才是。”
“萧大人说得没错。”夜澈看向哭得死去活来的长福,“就按萧大人所言办吧。”
萧时凛有些诧异。
夜澈的反应太过镇定,反而让他不安。
还有桃夭。
宣帝不是她的父皇吗?
为何宣帝死了,她似乎也没多大的伤感?
还是说,宣帝对洛紫昙这个假公主的疼宠,早已让她心生怨恨?
萧时凛第一次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看透桃夭这个人。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等恩师和四皇子所带的私军来了,他大方一点,送他们父女到地底下相认团圆就是!
一会儿,殿门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柳太傅来得很快,与之同行的,有柳贵妃和四皇子华川怀。
在他们后面,还跟着一众被临时急召进宫的朝廷重臣,包括阮清云,户部尚书薛不虞,还有严办沈氏一案后,被夜澈亲自保举进入刑部,一个月便直升尚书之位的程昱。
这些日子,程昱总算在督察司那般人面前扬眉吐气了一番,对夜澈也是感激至极。
自他收到皇上殡天的消息,他就闻到了一股不对劲的味道。
柳太傅在宫中初见他时,甚至还半是劝告半是威胁地让他抱病告假。
可他终究没有离开。
他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可若要报恩,锦上添花自然不如雪中送炭。
所以,他来了,可惜还是晚了些。
御林军副统领沈醉疾步而来,附耳道,“王爷,柳太傅带了不少人,像是从北宫门潜进来的私军。”
话落,他跪地垂首,“都是属下失职,求王爷责罚!”
北宫门的守将是柳太傅的学生,也是夜澈接手御林军后,第一个要换掉的人。
因此人在御林军中威望颇深,驻守北门的御林军都以他马首是瞻,沈醉怕强行将人赶走引发内讧,便给了他三日时间。
孰料,他们居然这么快就动手了!
清楚被人钻了空子,沈醉自责不已,夜澈却面无表情,“三十军棍,先让你欠着,端看你今日能不能将功抵过。”
“是!”
“皇上!”柳太傅和柳贵妃母子见到宣帝,纷纷痛哭流涕,尤其是十岁的华川怀。
探过宣帝鼻息,柳太傅垂眸掩去眼底的晦暗之色,倒退两步,躬身拜下,大呼,“恭送皇上!”
“为何只有柳贵妃和四皇子,其他两位皇子呢?”夜澈的声音打断了悲恸的几人。
柳太傅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立刻有身穿铠甲的士兵抬着两个担架进殿。
担架上皆是盖着白布。
沈醉在夜澈的示意下掀开白布,露出了二皇子华川柏和三皇子华川穹湿透的尸身。
“二皇子,三皇子!”
沈醉猛地抬头,一脸难以置信。
这可是储君之位最有力的继承者啊!
“柳贵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长福也同样愣在原地。
皇上虽然偶有埋怨两个儿子不长进,可那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桃夭更是想起出嫁那日,她顶替洛紫昙在宣政殿拜别宣帝时,两位兄长还在耳际谈笑风生。
可此时此刻摆在眼前的,却只有两个冷冰冰的尸体。
她还是低估了柳太傅的决绝!
柳贵妃以袖拭泪,嘤嘤哭诉,“两位皇子听说皇上殡天又没有立遗嘱,不知谁先挑起了争执,吵嘴不过瘾又动起手来。”
“宫里的人想着两位其中有一人是未来的储君,也不敢多加阻拦。孰料,他们打着打着,竟都掉到了御池之中,等找到会水的侍卫将他们救上了,人都已经没了……”
“她胡说!”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女音脆声响起。
嘉恩公主被御林军拦在门口,不顾自己还喘着粗气,对着柳贵妃就是一阵谩骂。
“两位皇兄都会泅水,哪里是区区御池能淹死的!明明是你!是你这个蛇蝎贱人为了送四弟继位,让柳家把控朝政,才借机害死本宫两位皇兄!”
夜澈的示意下,沈醉将嘉恩扶了进来。
嘉恩看见两位皇兄和宣帝的模样,双腿陡然一软,还好沈醉及时抱住了她。
“公主,节哀!”
嘉恩推开他,一步步颤抖地走向宣帝,小脸满是泪痕,“父皇……父皇也一定是他们害的……”
她求助地看向夜澈,“承王殿下,本宫听闻桃夭今日进宫,才偷偷跑出来想跟她说说话,没想到,却看见柳太傅手下的这帮人控制的后宫。”
“本宫请求你立刻调集黑羽军,进宫勤王!”
“勤王?”一个讥讽的声音响起。
萧时凛笑呵呵地看着她,“公主,如今皇上和二皇子三皇子都已经殡天,华氏一脉,唯四皇子一支。你让承王带兵勤哪门子的王?”
“勤他自己吗?”
他的话利如锋刃,直逼夜澈而去,“若他此时拥兵反抗,那可就是谋逆了!”
柳太傅抬手止住了他,“时凛,不可对承王无礼。”
闻言,萧时凛垂眼隐去戾气,假惺惺鞠了一躬,退到一旁。
桃夭上前扶起嘉恩,“公主别怕,王爷只有主张。”
嘉恩看见桃夭,慌乱的心渐渐定了下来,
她忽然觉得,就算承王真的勤他自己,也未尝不可!
“承王妃,本宫只信你们!”
她没有喊她的名字,却喊了她承王妃。
桃夭颔首,郑重道,“公主放心。”
柳太傅将十岁的华川怀带到龙座上,刚坐下,四皇子就脆声开口,“承王夫妇勾结六姐,在给父皇的酒中下毒,谋害君父,罪无可恕!”
“来人,将这群逆贼拿下!”
此言一出,一众柳家私军立刻上前,却被沈醉的御林军拦下。
宣政殿庄重凝肃的氛围之中,两方人马执剑凛然对峙,空气几近凝滞。
就在一触即发的大战前,长福厉喝一声,“住手!谁说皇上没有留下遗诏了?”
“皇上早就立下遗诏,要立承王为储君,殡天后,由承王夜澈继任皇位!”
这话如平地惊雷。
在静寂凝滞的宣政殿炸响,震得柳太傅几人耳际嗡嗡作响。
就连夜澈和桃夭也不禁面面相觑。
“胡说八道!”萧时凛大声反驳,“皇上走时,三位皇子健在,怎么可能会把皇位传给承王!”
“这九穆江山,本就是先承王和皇上一同打下的。”
长福神色凛然,抱着浮尘双手交迭与腹前,“当年皇上属意先承王称帝,可先承王常年征战落下一身伤病,自诩天年不长,不肯继位。”
“皇上为了安定民心,不得已才坐上了这把龙椅。他将国名定为九穆,其中的穆字,便是先承王的名讳。”
“皇上自始至终都觉得,只有夜家,才配得上这张龙椅。”
长福一直跟着他们直到今日,对宣帝的心思最清楚不过。
他看向夜澈,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夜穆舟。
“更何况,几位皇子虽然勤奋上进,却是资质平庸。相较之下,承王殿下自幼文武双全,才华横溢,到了北疆亦是战功赫赫,他威名远扬,那些对九穆虎视眈眈的邻国,无一不闻风丧胆。”
“故而皇上认为,唯有将皇位传于有能之才,方能让九穆国祚绵长,四海靖安!”
“这不可能!”说话的是四皇子,他忿然怒骂,“我知道了……定是你个阉人被承王收买,害死了父皇!”
十岁的他对于权谋之争尚处于半知半解之时,他只知道,他的父皇宁可将皇位交给别人的儿子,也不愿留给向来乖巧懂事的自己。
他说什么也不相信!
长福走到龙椅后,拨动了暗处一个开关。
很快,龙椅移位。
露出了一个正方形的密道口,长福走了进去。
不久,他捧着一个托盘出来。
众目睽睽可见,里头放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