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突然震动，是学校国际学生办公室发来的邮件。
陆言曦认真地敲击键盘回复，一叠文件摊开在桌上——各项成绩单、推荐信、财产证明、体检报告……
她最近忙着毕业和申请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和原衡都少见面了很多。
但尽管如此，他也没忘记叮嘱他喝中药。
陆言曦也早就发现了，原衡现在很喜欢把她的“身体情况”放在嘴边说，哪些指标过高，过低，需要喝什么补汤，缺少什么维生素，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体检也安排得频繁，她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了。
不过这中药的确是没有一开始的可怕。
她喝了一个星期，渐渐地适应了这种苦涩，一开始喝完汤药需要立马含着糖果才能消解不反胃，现在已经正常多了。
今天早上，原衡给她发信息说要来学校接她，陆言曦从行政楼出来，手头还有很多的事，又拒绝了他。
换做平常他只会淡淡地说好，然而这次他却沉默了，这也让陆言曦的内心咯噔一下，该不会是这几天忽略他了，现在他要跟她赌气了？
“喂，你在听吗？”陆言曦问。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然后说：“没事，你忙吧，忙完了再给我打电话。”
陆言曦说：“你是想和我今天去吃饭吗，今天我真的有约了呢。”
他说：“嗯，没事。”
看起来的确也没有什么大事的样子。陆言曦挂了电话，专心地投入了自己的事情之中。
但又只过了半小时，哥哥打电话来，也是和她说吃饭的事情。
陆言曦说：“我不去，我在学校有约。”
“哦，这样……”她哥平静地说，“那就我和你的那谁一起吃了。”
“什么？！”她犹如被雷击中，“你是说原衡？”
“有问题？”
“你们怎么在一起吃饭了？”
“凑巧，刚好可以叫上你一起说个事情，可惜你没空。”
现在没空也得有空了——陆言曦痛苦地闭了闭眼，挂断电话之后跟部门的同学说明了情况，这次不参与团建去一起吃火锅了，下次找时间请他们吃饭补罪。
她几乎是立刻打车赶到了餐厅，她到得很早，但哥哥比她还早，已经跟服务员点好了酒。
她有些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陆言周见状忍不住调侃，“脸色怎么那么差，不会是怕请客，舍不得吧，放心，有哥哥在，不会让你破费的，这顿饭我买单。”
“谁在意这个，爸爸每个月给我的零花钱我从来没有用完过，而且原衡不是也要过来吗，他会买单的。”
陆言周点点头，“说得对，他最近赚得比我多多了，还是他来买单吧。”
陆言曦郁闷地说：“哥，今天是你主动说来吃饭的，还是原衡提起的？”
“这个很重要吗，反正这是迟早的事情。”
“那你们想说什么？”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没说要干什么，单纯吃顿饭不行吗，你是我妹妹，他是你男朋友，你到现在都还没跟我这个做哥哥的正式介绍一下，这对吗？”
陆言曦努了努嘴，“还不是你总是冷着一张脸，不喜欢我和他走在一起。”
他倒也不否认，“你追人家追得那么轰轰烈烈，可人家之前怎么对你的，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一直被他欺负，不反对就怪了。”
“那是之前了——哥哥，他现在对我很好。”陆言曦强调。
她哥冷哼一声，表示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得盯紧他，还有守好你自己的钱包，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人被甩了还不止，连一点值钱的东西都被骗走。”
说话这时，最后的人也已经到场，深灰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看着像是从公司刚刚下班赶过来的。
陆言曦一看见原衡眼神都明亮了，甜甜地说：“你来了？”
陆言周已经无话可说，陷入恋爱的女人真是可怕，无药可救，想着从小到大被自己和父亲疼爱着长大的小白花就这么被男人骗走，他心里就越来越不是滋味。
他觉得妹妹遇人不淑，真的。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两人旁若无人地恩爱，他倒也发现原衡的态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来了个一百八十多度大转弯，明明之前对妹妹的厌烦溢于言表，此刻却满心满眼都是温柔的笑意。
原衡手指握住银质餐刀，沿着牛排的纹理利落地切下一小块。
肉质鲜嫩，举到她的嘴边，“尝尝看。”
陆言曦自然而然就凑前了。
“嗯，好吃。”
他笑着又切下一块，这次是带着一点脂肪的边角，“再试试这个，但别吃太多，油腻。”
陆言周品了口酒，忍不住对眼前妹妹说：“你坐过来。”
陆言曦抿了抿唇，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起身，换位置。
“干嘛？”
陆言周瞥她一眼，“瞧瞧你这个样子，没出息。”
她说：“怎么了？多正常？你没见过人谈恋爱？”
“你先闭嘴。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陆言曦便乖乖地不说话了。
“听说原氏最近在竞标城东的项目。”陆言周突然开口，把酒杯重新搁在台面上，“正巧，陆氏也有兴趣。”
原衡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商场如战场，各凭本事。”
“有意思。”陆言周冷笑，“那不如我们打个赌？如果陆氏拿下这个项目，原总就离我妹妹远一点。”
“哥！”陆言曦猛地抬头。
原衡却忽然笑了。他放下刀叉，直视陆言周的眼睛：“如果我赢了呢？”
“你想怎样？”
“很简单。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不要再反对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尤其是在她面前说些让她为难的话。”
听了这话陆言周看起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言曦看见哥哥的手指捏紧了红酒杯，指节泛白。
“前提是不要让我看到或是听到你对我妹妹有一点的不好。”陆言周冷冷地看着他。
原衡从容地举起酒杯：“当然。”
“成交。”
吃完了饭，陆言周把她带上车，兄长在上，陆言曦没有选择忤逆，跟原衡挥手再见。
原衡摸了摸她的头，对一旁的男人说，“借一步说话，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车门关上后，默契地走向一旁静谧的地方。
陆言周单手插兜，神色懒倦，“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有什么可以直说，不用再装。”
他一直以为原衡在伪装，比如装出很喜欢言曦的样子，实则背后有什么阴谋。
但其实原衡并没有。没有阴谋，也没有伪装。
“徐念念。”原衡开门见山，提出了这个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陆言周瞳孔骤然紧缩。
原衡说：“我承认是我安排她接近你的。”
陆言周猛地攥紧拳头，指关节发出咔的轻响，一开始他只是有所怀疑，没想到原衡直接承认了。
“继续说。”
“那时候AI新项目竞标前两周，我有了些想法，刚好知道你一直在找她，而我又出手帮了她几次有了联络，就干脆和她做了交易——”
“交易内容是什么，你让她接近我，然后你给了她什么？”
原衡说：“我对她没有什么想法，最多就是看她当时落魄被人欺负，起了点怜悯，顺手帮了一把。我给了她很多好处，包括帮她家人安排工作，她也就自愿和我交易了——但她现在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陆言周冷笑一声，右手无意识摸向西装内袋，应该是想摸打火机，但最后还是止住了。
原衡声音低了几分：“她最近抑郁倾向加重，你应该发现了。她一直都有去心理诊所的经历。”
他不想再看见前世她抑郁症去世的悲剧，原衡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此时她还未到严重的程度，及时干预便很大概率会好，上一世是知道生下孩子，产前产后抑郁，一系列的事情才导致那样的结局。
原衡顿了顿，继续平静地说：“虽然她是我安排的，但现在我没有任何目的。你可以查我们最近所有通讯记录。”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所以你现在为什么又放弃这个棋子了，你想告诉我你真的爱上我妹妹，所以终止了你所谓的计划？”陆言周声音沙哑。
“还有一点。”原衡淡淡地道：“徐念念爱你胜过当初在我身边时。”
陆言周沉默。
第一件事暂时先告段落。
原衡再抬头时，眼神已经恢复锐利：“第二件事。我会对言曦好。我爱她是真的。你知道我们这种人，喜欢就是喜欢，想要达成目的有很多办法，不至于用自己的感情来做筹码。我不会在这件事上说谎。”
两人之间突然陷入沉默。远处传来跑车的轰鸣声，陆言周突然问：“你爱她什么？”
“像问你自己爱徐念念什么一样。”
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如果你再玩什么花样……”
“不会。”原衡笑了笑，这次是真的放松的表情，“毕竟马上是一家人了。”
陆言周冷哼一声。
两人走回来的时候，看见陆言曦正趴在窗玻璃上张望。
原衡走上去和她说再见，“晚上有空再和我打电话。”
“好，路上小心。”她叮嘱道。
“哥哥，你们说什么说了这么久。”陆言周一上车，她就忍不住地问。
陆言周没好气地说：“不会自己去问他。”
陆言曦撇了撇嘴，“你都让我坐你车回去了，这不是问你更方便嘛。”
“你没手机？”
陆言曦翻了个白眼，强颜欢笑：“哥哥，你还那么年轻，但是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像是更年期了？”
“那就别惹我。”
她惊讶地捂住嘴，“这么阴晴不定的，该不会是失恋了吧？不然我想不出什么原因。”
哥哥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
陆言曦说：“不会吧，真的被我说中了？”
“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陆言周冷着脸目视前方，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
“那你放歌听吧，不然我好无聊。”
陆言曦歪着头看他，手指卷着安全带玩。
电台里女主持人温柔的嗓音流淌在车厢里：“接下来这首歌，送给所有正在路上的人……”
陆言周眉头皱得更紧，伸手就要换台。
“别换！”陆言曦一把按住他的手，“多好听啊。”
「你的绘画凌乱着，在这个时刻。
我想起喷泉旁的白鸽，甜蜜散落了……」
伤感的旋律在车厢里流淌，陆言曦突然安静下来。
「……情绪莫名的拉扯，我还爱你呢。
而你断断续续唱着歌，假装没事了……」
唱到这里时，不知什么原因，陆言周突然伸手关了音响。
“吵死了。”他吐出三个字。
陆言曦不满地说：“哥哥我以后都不想坐你的车了。”
“随便。”
回到家里，爸爸也在客厅坐着，陆言曦跑过去撒娇。
“爸爸，我出国上学去，你想我了怎么办？”
“想你了就飞过去看你。”
“那每天都想我总不能天天飞来飞去的。”
陆言周在身后说：“放心吧，爸爸工作忙，没空想你。”
陆父把眼镜扶正，提起正事，“我听说原衡也要一起出国，这不合理。是真的吗？”
“真的啊。”
“哦？”陆父挑眉，若有所思地道，“为什么呢，他图什么呢？”
陆言曦想不起什么个所以然，总不能说他就是为了她吧？
她没那么天真和自恋地觉得原衡是真的百分百因为她——潜意识里就不太相信。
父亲看出了她的踌躇，拍了拍她的手，说：“爸爸老了，管不住你了，也帮不了你太久，以后的还是得你自己走。别让爸爸担心。”
其实就是已经同意她和原衡在一起了，但是陆言曦为什么就那么心酸呢，可能是看着父亲头上的白发和脸上的皱纹，有些心疼和不舍吧。
“对不起，爸爸，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怎么会？”男人立马反驳，正了脸色，“你成绩那么好，多才多艺，善良，听话，从小就贴心，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爸爸只是怕你吃亏……”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等我完成学业会回来的，到时候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好。爸爸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