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最后一句遗言。
廖永忠口吐鲜血,因力竭支撑不住,像一座小山坍塌似的,轰然倒在地上,渐渐地失去了呼吸。
直到死亡,他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只是用憎恨的眼神盯着昏迷中的李死义。
自从偷偷穿上龙袍的那一刻起,廖永忠就料到,有可能会被发现,但被发现的时机,一定是他找到朱元璋的错处,揭竿而起的那一日,而不是他志得意满回京述职,被自认为的好兄弟背叛伏诛的这一日!
廖永忠,死了。
从摔杯为号,到侍卫杀出,再到廖永忠倒在血泊里,一切变故只发生了半刻钟的时间里。
当毛骧持刀上前,探完廖永忠的鼻吸,又扒拉眼睑看完,确认死亡无误,这才对着朱元璋抱拳一拜。
“陛下,廖永忠已死。”
“嗯。”
朱元璋深深地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廖永忠,按下心头那因为旧部当面死去的一丝丝感伤,看向胡惟庸。
“子中,不是咱不相信老廖,实在是他犯的错太大,不是削爵降职就能够平息得了的,再说了,咱只是想抓他,如果他不反抗,让咱慢慢查证的话,咱相信这可能是一个误会,或者是诬告,可如今,你也看见了,是老廖他一早就有造反的心思,刚才还想反杀咱和妹子!”
“……”
胡惟庸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廖永忠的死,完全打乱了他想掌控水军和海军的计划,更让他塞到工部的那些人没有了立足之地。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廖永忠胆大到的竟敢当着外人的面穿龙袍!
更没有想到,李存义比他还要狠,为了搏取功劳,获得帝心,竟把廖永忠给卖了!
胡惟庸恨不得一脚把躺在他面前的李存义给踹死,可他要忍住。
人死不能复生,他这个丞相还要当,眼前及时止损才是最重要的。
“陛下,廖永忠谋逆的事,人证物证俱全,陛下不必因为他的死而介怀,只是廖永忠一死,水军由谁来掌控,死讯传出去,会不会引起营啸?”
水军的将领,必须是自己人。
哪怕不是自己人,胡惟庸也要担一个举荐的顺水人情!
廖永忠尸体还没凉透呢,胡惟庸就开始争兵权了。
唐胜宗和陆仲亨等人像是第一次认识胡惟庸似的,满目错愕地望着继续给廖永忠身上泼脏水的胡惟庸,突然就明白了老廖临死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这群在外征战的武将,玩心机论手段,是真的比不过这些张张嘴就能杀人的文臣。
“各位有谁愿意毛遂自荐的?”
胡惟庸看向那些好像置身事外的武将们。
机会给你们争取到了,快说话啊!
唐胜宗和陆仲亨等人沉默不语,心里对这份顺水人情既不感动,也不敢动。
他们想到胡惟庸以前对老廖那么好,没用了直接落井下石踩一脚,还有吕本、涂节,他们都和胡惟庸亲密无间,结果呢?
一个都快成白骨了,一个挂在城门楼上,除臭味的石灰抹了好几遍,至今还没下来呢。
在场与胡惟庸平日里交好的武将们,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突然意识到,跟着胡党混,只要他们没想着黄袍加身,好像也混不出什么名堂来。
最多胡惟庸能帮着他们掩护一下,自己逾矩担心被陛下削爵处罚,或是族人欺占别人良田商铺,要由官府出面调停,用得着胡惟庸这面虎旗。
可对比着沦落到吕本、涂节的下场,似乎,他们自己克制一下,好过被人利用完,身败名裂,全族被株连要强啊!
谁也不接话,气氛很尴尬。
还是朱元璋出声,替胡惟庸挽尊。
“这事子中担心得对,还好咱提前有了安排,在知道老廖私用龙凤的时候,就悄悄派了汤和把他手下的将领扣住了,相信明日消息就能传进京城来,至于水军由谁来掌控,咱记得秉忠以前也曾去抗过倭,还立下过斩杀上百倭寇的功劳,一事不烦二主,先让他暂代……”
“陛下不可!”
刚才还没出声的武将们,不约而同地开口反对。
别看唐胜宗和陆仲亨等人,没有给廖永忠辩解什么,那是因为人证物证俱全,连廖永忠自己都承认了,辩解没有意义还会引祸上身,只能私底下暗骂一句“老廖糊涂”。
但对于陛下想因为此事嘉奖李存义,让李存义接替廖永忠负责水军一事,他们有着充足的理由反对。
费聚更是直接大胆的质疑起了朱元璋的决定。
“陛下,李大人虽然杀过倭寇,但他是文官,没有上过战场带过兵,更不懂得训练水师,他那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而已,陛下让他接替老廖,是因为一开始说好的吗?”
“平凉侯出言不逊,给咱拿下关进诏狱里去!”
朱元璋没有承认,但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如此剧烈的反应,任谁也看得出来。
费聚说对了!
难怪李存义要卖了廖永忠,合着李存义是想要当水军总督!
一定是看到陛下兴建海防,又督造战船抗倭,正逢其大哥李善长的丞相之位让给了胡惟庸,担心在朝中不好晋官,这才转而把目标放到了靠着军功晋升的途径上。
为了个人前途出卖朋友,真是好黑的心肠!
陆仲亨上前拦住想要捉拿费聚的侍卫,扯着嗓子替费聚据理力争。
“陛下,就算你把平凉侯关进诏狱里去,也防止不了大家对你这个决定的质疑,要是人人靠着检举他人罪名就能当水军都督,以后哪个将领还会用心打仗,全都盯着上官的错处让陛下处置,他们跟着摘桃子就行了!”
“是啊陛下,末将们拼死拼活立下的军功,被这些文官说几句话就给顶替了,那末将干脆卸甲归田得了。”
唐胜宗出声威胁。
朱元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唐胜宗,你真的想卸甲归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