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给马皇后盛了一碗汤,脸上含笑,掩饰住心中的杀机。
咱不让大家知道,吕本是被黑吃黑黑死的,让百官看清楚某些人卸磨杀驴的真面目,还怎么实施下一步除胡的计划?
虽说胡惟庸没有丹书铁券,想杀起来也容易,可好歹是一国丞相,不能死得不明不白,说出去不好看也不好听。
“重八,吕本这一死,标儿的侧妃吕氏,你打算怎么处置?”
朱元璋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吕本这次收的孝敬,专门送进了宫里一部分,剩下的全送到他养的外室那里去了,咱觉得这吕氏也不无辜,尤其乖孙被害了两次,自从不让吕氏接触乖孙,就再也没出过意外,妹子你觉得呢?”
马皇后嗔了一眼跟她说话还打官腔的朱重八。
她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向来以德服人。
吕氏又是太子侧妃,怎么能光凭感觉要了人家一条性命,传出去不成了皇家草菅人命?
“前段时间,棣儿调皮去了夏荷家揭瓦片,不小心撞见吕家下人,给夏荷送每月的孝敬银子。”
“哦。”
朱元璋埋头吸粥,反应平平,说明一早就掌握了这个线索。
马皇后见状,哑然失笑,于是和盘托出。
“棣儿没有打草惊蛇,回宫告诉我时还怕我不相信,我让人去查了查,夏家光靠收宫外的孝敬,每个月竟有千两之巨!”
除了吕家以外。
还有郭家、郑家、孙家……都是后宫妃嫔的娘家人,想通过夏荷了解宫里的最新消息。
说到这里的马皇后,伤感地叹了口气:“郭家也就算了,她以前是郭府的老人,来往密切我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这是拿着我的旗号做生意,甚至还参与到了谋害皇孙的事情里,我容不得她。”
提到郭家,朱元璋把头埋得更低了。
因为他的宁妃郭氏,正是郭子兴的侄女,也是妹子的义妹。
他在前朝是皇帝,一呼百应,他在后宫也有一席之地。
“妹子,咱吃饱了,吕氏怎么处置,你和标儿商量吧,那个夏荷也交给你处置,咱不过问,但就有一点。”
朱元璋抹了把嘴放下捧着的饭碗,眼中闪过凛然的杀机。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妹子你也不希望以后再发生乳母张氏,说自己姓吕或姓夏,是来替吕家或夏家报仇的事吧?”
他知道妹子容易心慈手软。
所以必须提个醒。
马皇后又嗔了他一眼。
“说了让我做主,又不放心我,要不这皇后的位置也给你当?”
“好啊妹子,那咱这皇帝就让你当。”
朱元璋说着把龙冠摘下,戴在了马皇后的头上。
龙冠可比凤冠重多了,马皇后看了一眼他眼底的淤青,想到这半个月乾清宫都燃灯到天明,她最终还是按下了心头,对同为女子的吕氏和夏荷的怜悯之情,笑着推了把朱重八。
“快去忙你的吧。”
马皇后知道,吕本的死只是一个开始,不是结束。
皇帝的命令出了京城,地方官员阳奉阴违,却为了升官发财,与京城大官暗中勾结,视皇权于无物。
自唐朝以来,靠着世家子弟和仕林党派沿袭下来的掣肘皇权的官权制度,在深受贪官迫害的朱重八看来,就不应该存在。
“他总想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以前我还担心他痴心太重,做事大开大合容易落人话柄受委屈,没想到这人,也有转性的那天。”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好像是从有了孙子,升级成爷爷之后,做事就稳重多了,不急不躁,身上少了分戾气,多了份稳重感。
碰到以前知道胡子中背叛他,早就提刀去胡府杀人了。
如今,倒是学会使用谋略,循序渐进,就好像,已经把握住了未来,多了一分老先生身上才有的淡定从容。
“重八不会又让老先生帮他算卦去了吧?”
泄露天机可是有损寿元的,等朱重八忙过这一阵去,得问问他是不是有事瞒着她。
……
吕本吞金身亡的消息,很快由吕家人暗中传递给了吕姮。
家里的顶梁柱塌了,吕家人想找这段时间,与自家老爷交好的“老乡”、“故交”、“知己”,结果还没走到大门口,就被门房拿扫把赶走,说和吕家不熟,划清了界限。
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
吕家完了!
只等着陛下定罪,就可能要面临抄家问斩的下场,所以,哪怕吕本生前曾再三叮嘱,吕家出任何事,不要牵连吕姮,但在生死存亡之际,他们还是希望吕姮能向太子殿下求求情。
“娘娘,陛下本来是想让老爷下诏狱的,多亏太子殿下出面求情,这才进了大理寺刑狱待审,只要娘娘肯拉下脸面去求太子殿下,夫人和吕家各房主子们才能活命啊!”
吕姮呆呆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吕家家奴们。
主家犯罪,奴仆也要跟着一起发卖,有些甚至还要跟着一起死。
他们不光是在为吕家人求吕姮,更是为了自己的家人。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爹爹昨天不还托人传了口信,说他一定能平安出狱吗?”
吕姮没有了主心骨,慌张地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匆匆往外走,走出大门又折返回来,脱去身上的华服,换上了素净的白衫,乍一看和穿着孝服没什么两样。
太子殿下自从扬州回来以后,没再踏入她的宫殿半步。
她无法靠宠爱求情,只能希望太子殿下念在一夜夫妻百日恩的情分上,帮她这一次。
吕姮抹着眼泪,直奔东宫,一门之隔,她却看到朱标怀里右手抱着朱雄英,左手揽着常氏的腰,一家三口在观赏笼子里扑腾的百灵鸟。
“呀呀!”
朱雄英合着百灵鸟的叫声,似乎在练习发声。
中气十足的模样,一听就知道身体健康,不像父亲和她当初设想的那样,因体弱多病有早夭之象,不被父皇重视,从而可以拖延册立皇太孙的时间。
吕姮看着常氏脸上幸福的笑容,眼中的妒火几乎快要喷涌出来。
常氏感受到浓烈的敌意,朝她看了过来,用手肘戳了戳朱标的胸口。
这样僭越身份的事,吕姮没做过,也从来不敢做,但常氏与太子青梅竹马,明明是太子妃,却不需要墨守成规。
“凭什么!”
吕姮往前走了一步,却被门前的侍卫拦了下来。
“侧妃娘娘,吕大人已经认罪自尽,殿下刚刚还因昨日替吕大人求情,被陛下刚才训斥了一顿,娘娘就别为难殿下了。”
“为难?”
吕氏拔高声量,看了眼侧过身去,故意不看她的朱标,终于明白了进宫之前,父亲曾告诫过她。
皇家无情!
太子靠不住,她要多为自己谋划未来!
如今她的未来毁了,朱标冷眼旁观不来搭一把手,那就别怪她不顾夫妻之情!
“是妾身不该打扰殿下,殿下这就回宫去反省,还请殿下不要因为爹爹的事,厌弃妾身。”
吕姮依旧保持着平日里娇弱的模样。
只是当离开东宫后,她迅速差人去将早已布置好的计划,提前采用。
“我要让常氏生不如死!”
“我要让朱标痛不欲生!”
“我要让陛下抱憾终身!”
吕姮在满腔恨意中,等待着宫外把她要用的东西送进来,不知不觉间小憩了片刻。
可她却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