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像彦祥你盖房子似的,从不偷工减料,也不从中贪赃,咱在这方面只信得过你!”
又一顶高帽子扣在头上,薛祥无奈地暗叹一声。
看得出来,陛下这次委派的任务,比登天还难了。
“陛下想让臣做什么?”
“酿酒。”
比起连朱元璋都不知道的蒸馏酒,还是和粮食做的五粮液打交道,更好上手。
蒸馏酒……等乖孙会说会画了,让乖孙自己去做。
见识有限,贪多嚼不烂。
至于拿烈酒给锉刀消毒?这么奢侈的做法,朱元璋觉得,也就只有天上的神仙能实现。
而薛祥听到这个任命,没忍住直接气笑了。
“臣记得,陛下不是好饮之人。”
“咱这不是缺钱花,卖酒来得快。”
对于这个说法,薛祥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普通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而酒是拿粮食做的,并且酿制过程中,消耗巨大。
因此,买酒的多是富贵人家。
“可是陛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臣没有酿酒的槽子和酒窖,这些让工部去办,倒也好办,可那酿酒的配方,臣寻不来。”
除非陛下去买,或者去抄。
朱元璋正等着薛祥以此拒绝他呢,闻言狡黠一笑。
“你寻不来,咱有朱家传下来的酒方,保管你酿出独一无二的烈酒。”
你老朱家还有酿酒的方子?
薛祥半个字都不信,猜测应该是从谁家抄出来的。
世间流传经久不衰的那几种酒,都是由名门望族把持的,就像以前五姓七望操纵造纸业一样,但凡是暴利行业,普通人削尖脑袋挤进去,分不到一杯残羹剩汤,倒是会被端上桌分而食之。
基于此,薛祥只当这个酒方,是不入流的那种,想着回去造个全套小酒坊,每年酿一窖酒给陛下喝个新鲜得了。
结果,等朱元璋挥笔泼墨,写下酒方,薛祥拿过来一看,顿时傻了眼。
“陛下,你这酒方从谁家哪抄来的?”
朱元璋白了薛祥一眼:咱确实是抄来的,但不是抄家抄来的。
“都说了是我老朱家传下来的。”
虽说是小辈传长辈,那但那也是咱老朱家的。
一笔可写不出两个朱字来。
薛祥听得嘴角直抽抽,他没看错的话,这上面写了五种粮食。
提起五种粮食酿成的烈酒,那就不得不提,只剩下残方的重碧酒了。
“彦祥,别看了,再看也看不出花来,你照着这个配方酿,大概多久能酿出来?”
酿酒这事薛祥没干过,但他干漕运使的时候,见过不少倒腾酒的人,知道其中的行情,略一思索,便伸出两根手指。
“两个月。”
“太慢了。”
“杂粮酒要自制酒曲,这是最快的速度,臣保证,一定为陛下酿制出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烈酒。”
薛祥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朱元璋用人不疑,便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先把酒酿出来,凤阳宫殿那边,往后推推也行,酿酒的事悄悄地来,别走漏了风声。”
财不露白,从底层爬到山嵮的朱元璋拎得清楚,面子远没有里子来得重要。
薛祥把配方记在心里,又放回了桌案上。
“陛下放心,有人问起臣自有答复。”
薛祥话锋猛地一转。
“对了陛下,工部人手不足,户部那边银钱卡得可丁可卯的,酿酒用的粮食酒槽等物,谁掏?”
表面上问的是谁掏银子。
实际上,是问酿成酒后归谁管。
朱元璋不假思考的回答:“当然是从咱的内帑里掏。”
赚了钱也归他管!
不然他和乖孙辛苦挣钱,全被那堆蛀虫给掏空了,他还怎么防天花?怎么去北伐?
抠门的朱元璋,当场就给薛祥批了五千两银子的条陈,让他去内库领银子。
等薛祥走后,他坐在奏折前,脸色泛苦。
“两个月后才能酿出酒来,钱先如同流水一样花出去了。”
京城能抄的家都抄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先把全宫上下接种完牛痘,剩下的,等有了银子再说。
朱元璋想到年关将至,北边南下掳掠的蒙古骑子和鞑子,会一批接着一批,军费开支蹭蹭上涨,心里的火苗也窜了出来。
“王景弘!”
“奴婢在!”
“今日起,咱殿内的炭火减半!”
作为整个大明朝的当家人,朱元璋深知自己有多穷。
别的宫里省不了,他也只能从自己牙缝里挤了。
王景弘领了命,亲自撤了半数的炭盆,殿内一下子凉了许多。
好在朱元璋火力旺盛,披了件虎皮,继续批阅奏折。
这时,凤阳府佥事上报的一件事,引起了朱元璋的注意。
“滁州、定远、怀远一带,有人大量囤积防疫药材?”
换作以前的朱元璋,对药材方面的事根本不太在意,这封奏折看完会批一句“已阅”便扔到一边去。
药材的事又不归朝廷管,那是地方商行该处理的事。
可此时看到这封奏折,他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预感。
“毛骧,去查查京城的药材商行,最近有没有怪事发生?”
不用朱元璋指出是什么怪事。
三个时辰后。
他的桌案上出现了两张纸,罗列着京城药材商行反常的动向。
其中便包括,凤阳佥事所奏报的,有人暗中大量购入防疫药材的事。
朱元璋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
商人逐利,提前囤了药材,绝不可能过年留着煮饺子吃。
“毛骧,把药材商行的账目拿给戴思恭瞧瞧,看看这些人到底想防什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朱元璋真想杀了这些奸商,还百姓们一个平安。
偏偏这些药材商行养着治病救人的郎中,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总不能一口气全灭了,让百姓们无药可吃,无医可用。
“要是其他瘟疫,能像天花一样有预防的法子就好了。”
这样想靠囤积药材发瘟疫财的商人,保证血本无亏。
再也不敢利用瘟疫,草菅人命!
……
滁州城,徐氏当铺后院。
掌柜的将两套日前死定的衣服拿出来,交给两个成衣铺的老板挑选。
“样式新颖,九成新,一套三两银子拿走,清洗一下挂起来,能赚一倍差价。”
绣工和染色好的衣服不愁买卖,许多人不穿拿来压箱底,家里有事还能典当应急。
两个成衣铺的老板仔细地观察了片刻,一人连同包袱皮全部挑在了肩头。
“看这样式和花纹,确实是今年时兴的,我全要了。”
“老李,说好一人一套,这两套你全拿走了,下一件狐皮大氅可归我了。”
“那不行,谁下手快归谁。”
院子里笑声欢畅。
包袱里的衣服,几经倒手,出了当铺后门,经过浣衣女的清洗后晾干,挂在了人来人往的成衣铺里,任人观看、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