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直呼其名的吕本,抬头看到一张杀意凛然的脸庞,犹如遭遇雷劈般,浑身僵在当场。
他知道了!
原来让他当吏部尚书,就是为了在调查温州官员这件事上,给他定罪!
李信是胡惟庸的人,陛下一定知道胡党收受贿赂的事,利用他与胡党交好,替李信打掩护,清除异己的想法,设了个圈套让他往里钻!
“臣无罪!一定是有人构陷臣!”
吕本梗着脖子不认账。
朱元璋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从容不迫地拿出两份誊抄的名单,对着云奇挥了挥手。
“给吕尚书送去,让他看看他做的好事!”
吕本屏住呼吸,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云奇,等到两份名单到手,他立即抢夺过来。
只扫了一眼,他便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胡惟庸不解地探头看了一眼,更加不解。
这两份名单,一份是李信写的,一份是吕本写的,差距不算很大。
尤其是胡惟庸还亲自参与撰写这两份名单,哪怕里面多少掺杂了一些私心,可两相对比,根本治不了吕本的罪。
“陛下,这两份名单有什么异样吗?”
“没有。”
朱元璋不假思索的回答。
“咱就是让你们看看。”
“……”
吕本一噎,他此时严重怀疑,陛下是不是故意考验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有证据胡乱开口想诈他。
不等他把两份名单让云奇送回去,就见朱元璋朝着刘基招了招手。
“老先生,快把刘璨写的那份汉奸名单,拿给吕尚书瞧瞧,看看他们的名字,出现在考核的哪一栏里,你再告诉吕尚书,那些汉奸在地方犯下多少罄竹难书的恶行。”
此话一出,吕本不亚于遭受五雷轰顶。
“什么?!”
吕本错愕地看向胡惟庸,眼神似乎要喷出火来。
你他娘的坑我?
那些贪官送来的钱不光是民脂民膏还带血?
早知如此,他一定提前想办法把到手的钱财洗干净,绝不会处于如此被动的地步!
“我可不知情,吕尚书你可不要胡乱攀咬,小心罪上加罪。”
探头探脑的胡惟庸,意识到自己没的告诉吕本实情惹出了大祸,默默地收回了自己迈出去的那一步。
三十六计,躲为上计。
吕尚书不当尚书还是陛下的亲家公,他不当丞相可就死路一条了。
他可不信吕本会当众卖了他,一是没证据,二是他手里还捏着吕本意图谋害皇孙的把柄,但凡吕本脑袋没被驴踢,就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受到胡惟庸威胁的吕本,差点气得一拳打在胡惟庸那张胆小怕事的老脸上。
现在知道怕了?
刚开始收贿的时候怎么说的?
是谁信誓旦旦保证,收了好多年钱,从来没意外的?
知道姓胡的靠不住,吕本只能硬起头皮想托词。
“陛下,我刚被任命为吏部尚书,以前又在北平做事,没想到会被温州地方官员蒙蔽,是我一时失察,我愿意引咎辞官,听从陛下发落!”
只承认自己失职,不承认自己受贿。
朱元璋可不会让吕本挑拣一个有利于自身的罪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不然,白瞎了他这么多天的筹谋,看着那吕本小人得志,上窜下跳这么久。
但身为吕本的亲家,朱元璋也不会当众做得太绝,他朝着刘基使了个眼色,让老先生去替他冲锋陷阵。
如今的棋手可是老先生和胡惟庸,而咱,是创造朝堂之上这个棋盘的主人,如今大明王,才步入第八个年头,不能表现出他想掀桌子收棋盘,把百官彻底处置一遍的苗头。
刘基知道他此时就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为了替祖宗们出口恶气,除掉胡惟庸这个幕后黑手,必须要先把陛下的眼中钉吕本扳倒,证明他这个老家伙的忠诚与价值!
“吕尚书,地方官员是怎样蒙蔽你的?”
考核未出京城,只看地方去年呈上来的办差档案,以及地方督察等联合给出来的评语。
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再派人去地方查问,最后予以盖章定论。
吕本为了追求高效表现他能力高强,同时为了替李信打掩护,信了胡惟庸的空口保证,根本没走派人去地方上的流程,就按地方上报的情况,把奏疏呈上去了。
此时被刘基质问,他却是振振有词。
“我根本没在档案里看到任何不妥之处,刘大人怎么确认刘璨的奏疏是真的,难道地方官员那么多人都造假了吗?”
吕本扫了一眼刘璨写的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名,不仅没有心慌意乱,反倒发现了一线生机。
这么多人和他同生共死,荣辱与共,而刘璨已经死了,到时候把一切,全推给死人不就行了吗?
死无对证!
刘基想让刘璨以死证明清白的时候,应该没想到这一点吧!
“陛下,说不定是刘璨记恨温州同僚,自知罪孽深重,担心东窗事发自尽后,干脆拖其他人下水,刘大人怎么能证明,到底是刘璨撒谎,还是数十个地方官员欺瞒本官?”
刘基见吕本上钩了,对着玉阶之上,拱手一拜。
“陛下可以派人去查阅,这两日温州地方官员上奏自证的内容,还有他们上奏的日期,尤其是刘璨,他在吕尚书任职当天就死了,可吕尚书却依旧给他的考核评了合格,吏部还留着瑞安全体官员上述的公文,就算其他官员的奏疏是五百里加急送来京城的,难道刘璨会死而复生,写下自述声明?”
坏了!
吕本头皮一阵发麻。
时间紧任务重,为了不让被他排挤的温州官员发声,他特意联合胡惟庸用的地方官员盖章的空白奏疏,写下了自述清白的证据,和官员互相间的佐证。
而胡惟庸的人收过刘璨的钱,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也为了抓住刘基的把柄,他这才写了合格的评级。
这种事,官官相护不怕查。
可谁知刘璨早死了!
留下了一个致命的漏洞!
“吕尚书,要是我在吏部的官员奏疏里,发现刘璨写给你的自述奏疏,时间比他死的还要晚,你联合温州地方官员弄虚作假的事,还能任你狡辩吗?”
“扑嗵!”
吕本面对着层层递进,环环相扣的算计,心悦诚服地拜倒在地,扯着嗓子开始嚎。
“陛下!臣、臣不知情啊!”
此时的狡辩无力且苍白,光是刘璨死后还能盖章写奏疏这一条,足够证明吕本勾结地方官员,剩下的罪名想甩都甩不掉。
朱元璋叹息一声。
“吕本,咱是信得过你,才让你当吏部尚书,结果你辜负了咱的信任,咱真不想看到这一幕啊!”
“……”
吕本脸色阴沉,心里骂得很脏,嘴上却只能示弱求情。
“请陛下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一定亲自前往温州彻查此事。”
“唉!”
朱元璋不接话。
吕本只能向一直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朱标求助。
“太子殿下,求你看在姮儿的面子上,让陛下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既然法理讲不通,那就拿感情和孝道的大棒压迫良善的太子殿下,这一招吕本以前用得得心应手。
大明以孝治天下,陛下能无视他这个亲家,太子不能无视他这个老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