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咕嘟……”
孩子猛地灌了几口水,呛得直咳嗽。
船只靠近的波浪,层层荡漾开来,孩子的脸上一片死灰之色。
完蛋啦。
他要变成倭寇登岸时,刀下的第一个亡魂了。
“默娃!”
海岸边上的娘亲哭得撕心裂肺,显然也预见了儿子的悲惨下场。
渔村里的人们有逃跑的,有拿鱼钗准备和官兵一起阻拦倭寇的,就在大家紧绷着一根弦,随时准备丢掉性命时。
站在头船上的十几个汉子,轻蔑地瞥了一眼这个贫穷的海岛,看见守岛的官兵甚至平均分配不到一把配刀,比他们这些当海盗的还要穷,按照原定的计划,挥舞着手里的旗帜。
“北上!”
根据京城来报,浙江某地富豪云集,只要发动奇袭,深入腹地几十里,就能满载而归。
做成这一单生意,不光能开张吃好几年,还能额外得到一万两白银的报酬。
“最关键的是有人保驾护航,不拿白不拿!”
船只缓缓掉头,向北行驶。
甲板上的倭寇们,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话,举着手里的刀剑,朝着海岸线上吱哇乱叫。
“来啊!”
“打啊!”
头船上雇佣这些倭人当打手的不少汉人,见他们狐假虎威,面露鄙夷之色。
“一群跳梁小丑,矮得跟倭瓜似的,也就只能欺负那些没拿武器的平民百姓。”
“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咱们的行列中来,就去把倭国的地盘抢了,他们喜欢打架,就让他们打个够。”
头船上传来兴奋的笑声。
听得懂汉话的不少倭国人,脸上露出隐忍的恨意。
可他们如今不论是船只技术,还是刀剑冶炼,都要靠着这些汉人的渠道获得,他们只能拼死拼活的拿卖命钱,争取早日替换掉汉人头领,自己霸占船队。
倒也有不少倭国人组织的海盗船,但由于国内各大地主间,处于割裂的状态,人心不齐,时常翻船不说,为了一点小利便屠杀外来同伴的事时有发生。
身为倭国人,可不像大明人一样讲江湖道义,他们国土狭小而且生产力低下,什么都造不出来,一条人命有时还不如一个铜盆值钱。
没法造,那干脆就烧杀抢掳,只要能满足自己的私欲,无恶不作,对他们来讲,也没有道德上的负累。
“也不知道头儿为什么不在这里登岛,这里的官兵连刀都没有,上去就能把他们砍烂了。”
“他们穷得穿打补丁的衣服还没刀,傻子才去抢他们的。”
“头儿说了,北边的人更富,咱们这回要进城,抢票大的……”
海浪吞没了吱吱哇哇的议论声。
等到船只远去,给大家提醒的半大孩子,才劫后余生般浮在海面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倭寇走啦!”
官兵敲锣打鼓,庆幸他们逃过一劫。
四散奔逃,还没来得及把船往内陆划的人们,同样欢呼不已。
至于倭寇们到底是在何处停船,他们也不知情,只能连忙派人上报给隔岛相望的内陆官吏们,由他们告知朝廷,早做打算。
……
朱雄英喝完奶打了个会盹,突然外面刮来一阵风,又一阵奶香味飘过,摇篮前不见了娘亲的身影,他好奇地斜着眼往外望。
一定是爹爹回来了。
“乖孙!”
首先出现的是朱元璋那张慈祥的笑脸。
朱雄英忍不住也笑了。
【看来爷爷的计划很成功,就是不知道,爷爷到底打算怎么做,会不会又被人钻了漏子发生意外?】
吕氏刚刚才解了禁足,哪怕明示不让她离东宫太近,还是专门派了宫人来问候朱标。
而且宫人来的时候,还专门带了一位御医,一副生怕朱雄英发生意外,讹上她的小人想法,让本来就对她没好感的朱雄英,更加厌恶这个一心想努力扶为正妻的心机庶母。
“乖孙,你放心,你不喜欢的人,咱也不喜欢,绝对让你眼不见为净。”
朱元璋心想:咱不是棋手,却是棋盘的主人,谁不按咱的意思走,大不了就掀桌子呗。
以前他是不知道,胡党的野心有多大,如今知道了,自然不用顾及任何旧情。
徒手打天下的事他都做成了,收拾几个野心膨胀的文官,智斗斗不赢咱还能武攻。
那边朱标和常氏,拉着手互相寒暄完,走到摇篮前。
“父皇,你看完了吗?”
朱标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中午了,该吃午膳了。
他坐着马车一路奔波,吃完再睡个午觉休息一下,不过分吧?
谁知,向来疼爱朱标的朱元璋,眉毛一挑,上下打量着朱标。
直到把朱标看得浑身发毛,再次出声问道:“父皇,你看完了吗?”
早看完了!
朱元璋正搜肠刮肚想话术,怎样才能从乖孙那里,套出标儿的死因呢。
“咱看你这额头发黑,是不是生病了?”
“可能是我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撞到了车窗上的原因。”
朱标不以为然。
但躺在摇篮里的朱雄英,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我的太子爹,坐在马车上还能把头给撞了?】
【难怪你去趟陕西视察,回来路上竟然能感染风寒,回到京城就病故了,你可真脆皮。】
由于朱标是全家死得较晚的,不能排除,是当时早被扶正成了太子妃、而马皇后去世已有十年之久,早已经执掌后宫大权的吕氏,想来个去父留子。
但如果不是太子爹随着年岁渐大,妻儿和娘亲去世深受打击,又与老朱政见时常相左,身体不太好。
谁也没有对太子爹下手的机会。
【爹啊,你别光盯着娘亲和奏疏看,你闲着没事多做运动,增强一下体质呗?】
朱雄英急得直蹬腿。
朱元璋也急红了眼珠子。
合着他的标儿,也是病故的?
等等!
朱元璋心中悚然一惊:咱为什么要用也?
他回想了一下乖孙预知的未来。
儿媳常氏,病故在月子里。
乖孙雄英,病故于天花传染。
妹子也是一样的。
然后,就轮到标儿了!
“父皇,你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累了?要不我扶你回宫休息?”
朱标这回可不是想赶朱元璋走,而是真的担心。
因为此时朱元璋的脸色,用黑如锅底来形容,也不过分。
在朱标的印象,父皇只有生气到极点,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不知道父皇为何生气,但猜得出,应该是吕本惹的祸,什么翁婿感情都是虚的,父子之情才是真的。
“荣姐,快去搬把椅子来。”
朱标伸手要去扶朱元璋,被挥手制止。
“咱没事,就是……有点饿了。”
“父皇,我带回来一些扬州城的糕点,正准备和荣姐一起吃呢,我马上去拿。”
朱元璋看着心疼自己的标儿,不由得红了眼眶,心底涌起无限的恐惧。
根据之前的规律来看,几乎是他刚知道儿媳有危险,就真的出了危险。
刚知道乖孙和妹子会死于天花,滁州和扬州竟爆发了天花!
而现在,他知道了标儿的死因是感染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