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樱一昧的喊叫:“大家别睡了,快起来活动活动,不然真就醒不来了。”
一面说,一面动手去摇晃道路两旁,不知是睡着还是晕厥的人。
一个妇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保持着哺乳的姿势,婴儿吸不出一滴乳汁,母子两人抱在一起冻成了僵尸。
谢樱实在看不下去,脱了自己的外套盖到那母子身上,还企图将昏睡中的人叫醒。
但不管是眼前的灾民还是身后守城的兵丁,俱是无动于衷,谢樱前后都有人,却独自一人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中间,像一只滑稽的猴子。
……
“知府真不打算解决此事吗?”谢樱喝了口姜汤,问李岚道。
“怎么解决,派谁能解决?”李岚今日也见到了城外的景象,面色铁青,“之前他们都敢在军粮里面掺沙子,怎么可能会主动开仓粮去救济百姓?”
“那也不往上报?好歹也得有个处理的法子,”卢氏听闻城外的惨状,也是一脸不忍。
李岚摇了摇头:“现在上上下下都忙着给皇帝筹办过寿的事儿,况且今年加派三响,若是报上去,岂不是指责皇帝贪图享乐,至百姓于水火之中吗?”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还得等皇帝过完生辰再说,”谢樱问道。
“对,”李岚点头。
“其实也不必照实说,”谢樱有些气愤,“今年西北遭了蝗灾是众所周知,直接拿这个往上报就是,原也跟皇帝过寿没关系。”
“你冻傻了不成?”李岚有些奇怪的看着谢樱,“一旦上报灾情,朝廷势必要赈灾减税,之前因为赈灾闹出的事儿还历历在目呢,哪个地方官敢将这样的篓子捅上去?”
谢樱恍然大悟:
“一来他们也害怕,难保此事不会被人借机做文章,毕竟一旦上了请求免税的折子,朝中定然会有人趁机发难,现如今张济承回乡丁忧,夺情的旨意又迟迟未下,夏石等人定要想尽方法给要紧的位子换上自己人。”
“二来他们也舍不得到手的政绩,毕竟激起民变只是个小概率事件,他们都在赌,只要这些百姓足够逆来顺受,那他们便依旧可以端坐在高堂之上。。”
“对,”李岚表现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
谢樱从长安出发回京城的时候,邹氏便带着孩子们出发了,但谢樱前几日已经到了张掖,李家一干人却过了几日才姗姗来迟。
人多自然大事小情也多,邹氏等人秋收时节便准备动身启程,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是深秋。
“咱们居然没有朝廷的丝毫消息,”云霄在谢樱耳边低声道。
谢樱笑道:“发现人失踪还得好几天,找尸体和现场也得好几天,一桩杀人案还用不着八百里急递,等消息传到这边,起码也得一个月的时间。”
……
一个月前,李家得到消息。
邹氏带着一群孩子和仆妇离开京城,长途跋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风尘仆仆的到了张掖。
官员家眷的动向,有镇抚司和东厂暗中监视,每日将情报呈给司礼监。
“李家主母带着底下的孩子们出了京城,外头说是李靖骁想念孩子们,主子觉得,要不要派人拦下来?”田瑞低声汇报道,“毕竟鹿森书院那本点将册上,可是有他李岚的大名。”
点将册上,如同朱宸樾这样的中下层武将,一早便被监禁起来,像李岚这样领军一方的,尚未着手处理。
“所有的小辈都送走了?”皇帝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田瑞摇头:“成家立业的都没走,带去探望的都是还不到十五的小孩子。”
皇帝点头:“你继续派人盯着,传话给李峤,李靖骁戎马一生,眼下这个岁数该回京城享享清福,宫里派御医给他调养身子。”
“慢着——”
田瑞得令,刚往外走了两步,就被皇帝开口叫住,“直接让锦衣卫带个御医过去,李岚若是有什么不对,直接会同陆之州与和安,就地处决。”
“是,”田瑞如蒙大赦一般,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乾清宫。
走到千步廊上,便有身着红袍的官员眉开眼笑的对他行礼。
田瑞很是受用的笑了笑,顺了下自己的衣摆,款款离开。
这段时日镇抚司四处抓人,他这个分管镇抚司的秉笔太监倒是比金立这个正儿八经的掌印太监,在群臣面前更显威风。
管你是七八品的芝麻小官,还是一品或者超一品的大员,昭狱里面人人平等。
……
谢樱看着远道而来的众人,先是在前厅叙了一回旧,亲戚们许久不见,长辈孩子都有不少话说。
再上过一轮茶水之后,邹氏才想起此行的重要目的:“不是说老爷子想念孩子们吗,我们这紧赶慢赶的过来,老爷子呢?”
自家公爹长年不在京城,邹氏对他的了解也很有限,印象中是个身材高大,不苟言笑的老将军。
卢氏脸上的表情一滞,方才长袖善舞的面具好似墙皮一般剥落,邹氏这才发现自己没注意到的异样。
外院一切如常,但内院的仆人着实少许多,纵使李岚一支人丁不多,但伺候的人也不至于这般少得可怜。
茶水是卢氏的贴身丫鬟去厨房端来的,明明是许久未见,正是妯娌们说话叙旧的好时候,卢氏眉宇间却总是不经意的流露出忧色。
就连往常最喜欢插科打诨,和姐妹们嬉闹的谢樱,坐在角落格外沉默。
见邹氏要说话,谢樱站起来道:“姊妹们许久未见,大伙儿都是没怎么出过京城的,叫我说不如让三哥儿带着大伙儿去马场跑马,姊妹们也见识见识,什么叫胡天雪净牧马还。”
李岚三子李季笑着说道:“那边跑马,还能看见雪山上隐隐约约的雪线呢。”
“好好好,”孩子们一听见可以去马场跑马,一个个皆是格外兴奋,李婳纵使察觉到了厅堂内气氛的异样,也被自家堂妹拉扯着去了外头。
看孩子们已经离开,卢氏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