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张游拔高了嗓音,“人家把刀都抵在咱们脖子上了,你还有心思去伤春悲秋?咱们在前面办事儿,他们在后面拆台,您老赶紧拿个主意。”
张济承冷笑道:“他们明面上是反对新政,实际上是反对我,反对……”
反对殷王。
张游应和:“自从新政开始施行以来,国库多了那么多银子,有钱拨给军营,也有钱给皇上修乾清宫,他们这起子小人,由于自己的偏见就反对整个新政,实在是鼠目寸光。”
“他们若是胡来,咱们也不能被动挨打,”张济承抬起头,目光如炬,“他们算计着怎么做臣子,咱们就算计着……”
皇位上的人是谁。
“九边将领支持太子的无非是那几个人,如今曾琰纶已经被处置,剩下的也该收拾收拾,给咱们的人腾腾位置,”张游慢条斯理。
……
北方的秋冬总是干冷干冷的,秋末冬初而已,却连空气中都夹杂着冰霜的气息。
温暖如春的奉天殿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正在说话:
“微臣要参奏西北总兵李岚,在其位不谋其职,拿了朝廷不少拨款,却是骄横惫懒,整日在城内龟缩不出,实在是难堪大用。”
李峤闻言正想争辩两句,那小官还在滔滔不绝的说道:“其兄兵部侍郎李峤,徇私枉法,意图包庇,兄弟二人蛇鼠一窝,蒙蔽圣听。”
朝堂往往是最能解释大风起于青萍之末的地方。
浩大的政坛风波,往往都是起源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参奏,最后层层叠加,酿成一场巨大的风波,李峤当下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
坐在上首的皇帝慢条斯理的开口:
“李峤,你们兄弟是怎么回事儿?”
“回皇上,想必是那边实在有什么难处,之前才陷了不少骑兵进去,许是在休养生息也未可知。”
显然这样的说辞,并不能让皇帝满意,毕竟监军太监都是宫里人,打着宫里的旗号在外头行事。
指挥不当这样的帽子,皇帝不戴,皇帝的亲信也不能戴。
“此前洪永参奏你们,朕当他是诬告,你们给朕哭诉难处,朕也听了,张济承也给你们拨了银钱,如今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毫无长进呢?”
众臣皆是垂首侍立,不敢言语。
难处说了,上面也给你解决了,至于究竟解决与否,那就是你们自己的问题。
李峤只觉得温暖如春的奉天殿此刻阴风阵阵,只能跪下叩首:
“微臣兄弟有负圣恩,罪该万死。”
“你是罪该万死,”皇帝忽然开口,众人心中俱是一惊,“你回去歇着吧,手中的差事先移交给右侍郎和尚书来做。”
“是,”纵使心有不甘,李峤只能应道。
没直接革职,也没说什么时候开始上班,也未说新兵部侍郎的人选,直接将李峤架在了空中。
……
谢樱听了消息急忙赶到李家,李家如今因为李峤之事,行事格外低调,甚至直接闭门谢客,说是在家反省。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弹劾那人是什么来头?”来不及见老太太,谢樱进了李峤的书房直接开口。
李峤一身便服,倒是一副悠闲模样:“自然是想要给自己背后的主子揽权,所以要将咱们这样的垫脚石除了。”
谢樱想了想,忽然开口道:“是殷王。”
赵王倒台,齐贵妃被废,后宫内确实殷王的生母淑妃执掌凤印,说一不二。
他们鹬蚌相争,倒是让一直隐于幕后的殷王渔翁得利。
李峤点头:“和我想的差不多。”
“之前对付赵王的时候,咱们跟太子一条战线,却一直和殷王没什么交集,如今殷王若是想要和太子一决高下,自然要先将咱们手中的兵权收归己用,”谢樱梳理着自己的思路。
“可偏偏冤枉的是,咱们真没投靠太子,之前的合作完全是局势使然,”李峤有些自嘲。
眼下真是芝麻酱抹在屁股上,不是屎也是屎。
“那夏石他们就没替咱们说话吗?”到底是合作过一小段时间的战友。
“咱们又不是他们的人,人家凭什么替咱们说话,”李峤看着谢樱,“你还是将这帮人想的太过单纯了,血脉亲缘都不能阻止为了权力争得你死我活,又何况是所谓的交情?”
谢樱咬牙:“要不咱们干脆站队得了,省的左右受夹板气。”
李峤摇头:“我估计他们出这一手,也有强逼咱们的站队的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
“张济承虽说精明强干,但废长立幼本身就是取乱之道,百官定然不会轻易允许上面这么做,”投靠殷王风险太大。
“那干脆投了太子呢?”朱玉还是太子妃呢,要是投靠太子,说不定她和朱宸樾的关系还能用得上。
“太子……”李峤沉吟了片刻,才从嘴里挤出一行字,“太子性格阴狠,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实在不是人君之相。”
这也是他们宁愿受夹板气也不愿意站队的原因,屎里淘金,就算闭着眼睛也淘不出来有用的。
“这也太疯狂了,”谢樱摇头叹息,“舅舅在兵部干了这么多年,说处置就处置,一点也不想可能会耽误事。”
“正是因为咱们还有用,才没直接革了你二舅舅西北总兵的职,”李峤冷笑,“何况兵部侍郎到底是京城六部的缺,比一个边关总兵来的要紧得多。”
“我原以为他是真正为国为民之人,没想到竟然也将刀口对准了咱们,”谢樱想到李岚头上的白发,“可见世上的事情瞬息万变,断没有永远的敌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一年前才联手扳倒了为祸一方的赵王,眼下却已经是兵戎相见。
“岂止是咱们,杜怀仁这两日也被申饬,说他剿倭不利,威远王也以外戚权力不宜过大为由,直接削掉了一半的兵权。”
谢樱尽管心里有所准备,听了消息心中还是一震,这样的事儿,朱宸樾却一直没对她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