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俊生心里美得直冒泡泡。
今天这一趟,估摸着少说也赚了有百把块吧。
短短个把钟头赚的钱,抵得上刘俊生在田里弯腰插秧、顶着日头薅草一整年的收成。
周兴辉晃悠着步子走在街上,还时不时探头往巷口张望。
他在找供销社,想要换回张二八大杠的票。
只有有了那铁疙瘩,以后出入村里县城可就轻松多了。
主干道没铺水泥,到处是坑坑洼洼的泥路。
往巷子里探去,基本上都是清一色瓦房。
临街倒是立着一排排的三四层楼房,墙皮剥落得像被啃过的玉米棒子,上面还写着诸如“鼓足干劲、发展经济”的标语。
沿街望去,清一色挂着红漆招牌的国营店铺。
虽说广播里天天喊着“个体户春天到了”,可凤凰县穷惯了,谁家能一下子掏出本钱开店?
反倒街边竹筐挨着竹筐,卖红薯的、编草鞋的、炸油粑粑的小摊子连成串,吆喝声就没断过,倒比国营店里热闹得多。
冷不丁黑影一闪,四五个半大少年横在周兴辉跟前,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是被吓了一大跳。
周兴辉眯起眼细看,挡路的竟是周铁柱?
这小子身旁还站着杨三癞和三个跟班。
他们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绒毛,眼神却透着狠劲,身上烟酒混着汗臭的味道直往人鼻子里钻,一看就知道是过早出来混社会的主。
周铁柱突然换上一副笑模样,“大伯,刚收摊吧?日头毒得很,你和玉梅、俊生叔肯定又渴又饿,不如我请你们下馆子吃顿好的吧?”
这话听着热乎,可周兴辉却心里一沉,觉得后颈发凉。
这小子笑里藏刀的样子,和上辈子坑蒙拐骗时如出一辙。
几十年的相处,他实在太清楚周铁柱的为人性格。反正无事献殷勤,保准憋着坏心眼。
周兴辉比刀还要锋利的眼神,直直剜向周铁柱。
“你身边这家伙,上次光天化日调戏玉梅,还敢张口问我要二十块管理费!你跟这种人混在一起,还有脸来见我?”
即便被当众点名,杨三癞依然是脸不红心不跳的,他还歪着脑袋,脸上泛着一丝痞笑。
他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为的就是周兴辉的嘎嘣脆麻辣萝卜干配方。
早就在县城传得沸沸扬扬,哪家杂货店、小饭馆不想分口热乎的?
县里头多少人红着眼盯着这块肥肉?是个人都眼红啊!
凑巧周兴辉是周铁柱的大伯,也算是搭上了一条线。
要是周兴辉这老东西识相,乖乖把配方交出来,就能相安无事。
要是敢耍滑头的话……
哼,凤凰县的泥地里,最不缺埋人的地方。
杨三癞是打着帮周铁柱出谋划策的由头跟过来的,周铁柱被蒙在鼓里,不过却也清楚杨三癞之前干的那些腌臜事。
他挠了挠后脑勺,赔着笑脸开口:
“大伯,你莫要生气,这都是误会嘛。三癞哥是管菜市场那一带的,他习惯了用这一套来跟小商贩打交道,他要是早知道你是我大伯,肯定比对待亲爹亲妈还要热情。”
杨三癞脖子一缩,点嘴里跟倒豆子似的,开始了他的表演。
“对对对,上次是我不知道大伯跟铁柱的身份嘛。我现在请你到饭店去吃顿便饭,就算是赔罪了。”
周玉梅听了,觉得恶心至极。
像这种小混混,从嘴里吐出来的任何一个字,都不能信。
周兴辉的目光在杨三癞和周铁柱各自的脸上来回扫了几圈,他突然咧嘴笑开,露出一口白牙。
“既然是误会,那我也没有必要记在心上。算了算了,过去的事不提了!”
听罢,杨三癞和周铁柱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
杨三癞伸出胳膊,直接搭上周兴辉肩膀,周铁柱则顺势搂住周兴辉的腰,都在连拉带拽往前推搡。
“大伯,好度量!跟我们下馆子去!”
而后,周铁柱头也不回地冲后方喊了句,敷衍地喊了一声:“堂姐、刘叔,别磨蹭了,赶紧自己跟上!”
周兴辉猛地顿住脚步,扭过头去说:“你们俩就路边摊凑合吃点,别跟着过来了。”
周玉梅和刘俊生原本就没打算跟着过去,此刻听到这话,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就走进了一家装修很上档次还非常宽敞的饭店。
在如今这个时代,规模较大的饭店基本上都是隶属于国营体系。
周兴辉在上一世,就别说进去过了,连路过都不敢抬起头去看上一眼。
因为农民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是从来不会走入与自己身份不符合的场所。
在里面吃上一顿,就能花光一整个月工资。
像这种饭店,从来都不是为底层人所准备的。
饭店设有包厢,可周铁柱只带了三十来块钱,这点钱连包厢最低消费的零头都不够,他拽着周兴辉在大厅的其中一张桌子坐下。
周铁柱料定周兴辉从来都没有走入国营饭店一步,能在这里吃上顿饭,就该对自己感恩戴德了,哪还有挑三拣四的资格?
刚一落座,杨三癞就从烟盒里抖出几支烟分给那三个跟班。
点上烟,吞云吐雾。
每当有女服务员或是女顾客从身旁路过,杨三癞和那三个跟班就会直勾勾地黏上去,还专门盯着她们身上的胸口或者臀部打量。
几人脑袋凑在一起,压低声音窃窃私语着,各自脸上都挂满了淫笑。
要是在两年前,跟杨三癞这几个人坐上一桌,都会受到牵连,以流氓罪抓进去蹲局子,不掉一身皮都出不来。
周兴辉心里是清楚得很,这群家伙哪会平白无故好心请自己吃饭,必然包藏着祸心。
可他偏就不惧,不仅没有躲开,反而主动跟了过来。
今天定要好好给杨三癞、周铁柱这种心怀不轨之人一个结结实实的教训。
周铁柱皮笑肉不笑地把菜单递给了周兴辉。
“大伯,你先点菜吧。”
周兴辉接过菜单,他扫了眼菜单后,一口气就点了七八个菜和一瓶白酒。
“来个鱼香肉丝、宫保鸡丁、回锅肉、清蒸鲈鱼……再上瓶二锅头。”
周铁柱脸色难看,他恨得牙根发痒,就差没有张口骂娘了。
七八个菜另加一瓶二窝头,这一顿没个七八十块,根本下不来。
周兴辉还真把自己当成冤大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