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忽然冷笑一声,道:“女君不曾说错,他的确已经死了。”
“呃.....”总觉得不太对,但朱七七还是微微欠身行了个平辈礼,道:“先前不知,原来王郎君乃是靖公后人,失敬失敬。”
王怜花连忙还礼,苦笑道:“女君多礼了,王怜不过一王氏旁支之后,又身无半点成就,实在无颜攀扯祖上之名。”
朱七七客套道:“郎君此言差矣,君今年少,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何愁将来建立不了一番事业。”
王怜花看着朱七七:“女君果真相信我能建立一番事业吗?”
朱七七点头笑道:“自是相信的,郎君人才一表,将来定能成就事业。”
青春期的孩子,当然是要多鼓励的嘛,打击教育要不得。
王怜花定定的看着朱七七,忽然笑道:“如此,那便,借女君吉言了。”
朱七七笑了笑,又看向桌子上的琴,开玩笑道:“既借我吉言,便弹琴道谢吧。”
王怜花伸手轻轻拨过琴弦,笑道:“女君有命,王怜岂敢不从?”
朱七七噗嗤一笑,道:“如此,今晚可一观郎君风姿了。”
王怜花笑道不敢。
朱七七无意中看到呼呼大睡的小泥巴,心中纳闷今天小泥巴怎么睡得这么死?他们说了这老半天的话,尤其是说到后面早已忘记刻意压低音量了,怎么这丫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走到跟前听她呼吸平稳,还好似梦到什么好吃的似的轻轻吧嗒了几下嘴,朱七七这才放下心来,想来是连日赶路,又得伺候自己,这丫头实在累狠了。
王怜花则在心中暗道这个叫七七的小娘子到底是什么人?光这屋子里随意摆放的东西,就皆是难得一见了,就连这价值连城的古琴,也是这样随意放在驿站的桌子上,可见这样的好东西对她来说并不稀奇。这般富庶,到底是出自哪家?
朱七七见王怜花将琴袋背在肩上准备走了,忙转头又照了照镜子,习惯性的理了理头发。
每个女生出门前必照镜子,遇到镜子必理头发,这可是千百年来女孩子们改变不了的爱好啊。
王怜花目光落在朱七七身上,见她一件红色裘衣,样式是这两年刚刚从朱氏成衣铺里流行开来的,精美绣花的衣袖和裙摆,赤金的手炉缀满各色宝石,手上缠着一条玛瑙蜜蜡手链,走动间能看到鞋履上缀着的珍珠,再看头上,却光秃秃的一个首饰也没有,乌黑头发的大半都披散着,只在后脑简单盘了一下用一根珍珠钗子固定住。
可即便如此,王怜花也忍不住赞叹,美,极美。
心中暗道上天让他一天之内两次遇见这个绝色女郎,必定有它的道理。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王怜花心中微动,含笑道:“白雪红裘,女郎这身装扮明艳非常,十分合适,不过......”
朱七七闻言转过头来:“不过什么?”
王怜花看着朱七七的脸,笑道:“再来些脂粉钗环,更能衬托女郎芳华绝代。”
朱七七尴尬道:“我不会梳头.......也甚少上妆。”
她也想打扮的美美的去迎接她的雪啊,奈何她不太会梳头啊,而且她平时基本不化妆。
这个时代的化妆效果感人,而且对皮肤不好,她可还是个孩子呢,这妆还是能少画就少画吧。
王怜花微微一愣,忍不住笑了,然后胸有成竹道:“这不是有我在吗?”
朱七七诧异的看向他:“你会?”
王怜花笑而不语,走上前来,光明正大的仔细打量朱七七,甚至就像后世的托尼老师一样伸手在朱七七脸上轻轻抚了一下,感受着指腹下滑嫩柔软的触感,王怜花满意的笑了,开口道:
“我观女郎眉若远山,面如桃花,又肤白胜雪,自是无需施粉,不必用黛,只需口脂一抹,珠钗几只,便可大放异彩。”
朱七七觉得王怜花很专业,至少比自己可专业太多了,于是开口道:“那,就试试?”
只是涂个口红的话,倒是可以接受。
王怜花展颜一笑,姿态潇洒又不失优雅的伸手扶朱七七坐在镜前。
熊猫儿仰头看着窗户,纳闷道:“这都过去许久了,怎还没下来?”
沈浪看他一眼,笑哼道:“想知道啊,且去看看不就行了?”
说罢一跃而起,跳上了窗台。
“喂!你怎么不等等我?”熊猫儿连忙跟上。
两人一先一后跳进屋子里,正看见王怜花拿着一只细细的笔在朱七七额头上描绘。
熊猫儿奇怪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王怜花笑道:“显而易见,我在给七七女君上妆啊。”说着,描完最后一笔,后退一步,打量一番,满意道,“女君觉得可还好?”
朱七七往镜子里看去,只见她面颊白中透粉,原本粉红色的樱唇更见红润欲滴,额头上的一朵红梅花钿,头发上插着两只珊瑚点翠蝴蝶钗,耳朵上带着一对珊瑚耳坠。
简简单单的妆扮,却不输给她的梳妆娘子,隔壁孩子熊猫儿都看呆了。
朱七七也看着镜中很是满意:“想不到王郎君竟这般心灵手巧。”
王怜花轻笑:“哪里是我手巧,女君国色天成,这些外物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瞧瞧人家多会说话。
朱七七听了眉开眼笑:“瞧你,整天瞎说一些大实话。”
王怜花被朱七七逗的噗嗤一笑,刷的一下打开折扇道:“因为我是个老实人,自然只说大实话。”
各位亲都懂的,对女孩子来说,你只要陪她化妆,陪她逛街,陪她玩,还要对她全方面肯定,那你就能获得她的友谊。
朱七七也不例外,这一会儿她对王怜花好感飙升,
她有些遗憾的说:“可惜啊,可惜你不是一名女郎,否则,我定要引你为我之闺蜜。”
王怜花疑惑道:“何为闺蜜?”
朱七七调皮眨眼:“闺中密友,简称闺蜜。”
王怜花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这有何妨,从今天开始,我王怜花便是七七的闺蜜了。”
熊猫儿和沈浪见状皆忍不住轻笑。
沈浪上前轻轻敲了敲朱七七的头,笑道:“你这小丫头,光顾着梳妆打扮,还玩不玩雪了?再不去玩,天可是就要亮喽。”
“哎呀!”朱七七一声惊呼,忙跳起来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沈浪看看天色,道:“约莫亥时了吧。”
亥时?晚上九点到十一点?还好还好,应该还可以玩上一会儿。
朱七七松了口气,抓住沈浪袖子道:“那我们快些。”
三人皆点头应是,正要动身,朱七七忽然喊停。
熊猫儿问道:“又怎么了七七?”
朱七七眼珠一转,道:“我们现在有这么多人,干巴巴的玩雪有什么意思?既然有了雪中弹琴,自然也要有雪中饮酒啊。走,我们去偷点酒和下酒菜去。”
这话一出,熊猫儿响应的最欢。
在朱七七的指点下,三人各偷了两坛酒,又偷偷去后厨包了点肉食,一行四人这才鬼鬼祟祟的溜出驿站。
来到白天的梅林,朱七七从沈浪怀里挣脱开来,兴奋的跑了几步,一头扎进了雪堆里。
沈浪三人大惊,连忙上前查看,只见朱七七仰面翻身,躺倒在地,舒朗大笑:“各位,这就是雪啊,想不到有一天,我朱七七也可以躺在雪地里了,我终于可以在雪地里打滚了~!”
说罢,毫无形象的在雪地里撒欢。
沈浪忍不住笑道:“七七,莫要躺在雪地里,当心着凉。”
朱七七毫不在意,捧着一把雪一扬,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落到脖颈里,凉的朱七七咯咯直笑。
沈浪见雪落在朱七七脖子里,走上前来道:“七七,别这么玩,真的着凉了怎么办?”
朱七七见沈浪走到跟前,狡黠一笑,抬手一扬,雪花扬了沈浪满头满脸。
沈浪:.......
朱七七哈哈大笑,手上不停,就像撩水一样不停的撩着雪往沈浪身上招呼,嘴里还嚣张道:“来啊,打雪仗啊,谁先认输谁小狗。”
这副嚣张的样子,带着一股无知无畏的勇气。
沈浪点点头,确实勇气可嘉。
这是他长到十八岁第一次遇见上赶着找死的人,这么真诚的态度,不给予成全是不是不太合适?
沈浪不紧不慢的弯腰捧起一捧雪,冲着朱七七懒懒一笑:“这话可是你说的。”
朱七七见沈浪的笑容心中莫名一紧,果然,下一秒——
“啊~~~~~~~”
“救命啊!我说着玩的!”
“你不要过来啊!!!”
“不是你说的,谁先认输谁小狗吗?有人等不及当小狗,沈某不成全说不过去啊。”
“沈浪,你这混蛋!你还敢来,我弄死你!”
“哦?”
“啊——救命,猫大哥救命啊~~~~”
熊猫儿的声音也加了进来:“沈浪!你小子有完没完,别这么欺负七七!”
“猫大哥!猫大哥救命!”
“要欺负七七,先过了我这一关!”
沈浪看着挺身而出的熊猫儿,嘴角笑容不变,却默默把手里原本用来对付朱七七的蓬松雪花揉成瓷瓷实实的雪球,还用手压了再压。
下一刻熊猫儿带着朱七七一起抱头鼠窜。
“啊~~~~~~~~”
一时间,沈浪大杀四方。
王怜花拿着一瓶酒靠在一棵梅树下双手环胸饶有兴致的看着三人,嘴里道:“行了行了,你们三个别闹了.....”
他大小也算是个世家子,在此之前还从未与同龄人这般厮闹过,不禁觉得新鲜无比,心中有些意动,却因从未参与过而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嗖!”
一个雪球正中眉心,王怜花的话戛然而止,这位世家小郎君不可置信的看着从眼前飘落的雪球,几乎看成了对眼。
想他王怜,几时被人打过脸?简直,岂有此理!
下一刻,喧闹的声音里又多了一道:“沈浪——!”
四个人你来我往打成一团,嘻嘻哈哈和惊叫笑骂不断。
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什么原因,四人混战因为朱七七体力不支变成了沈浪一手揽着朱七七一手独战另外二人。
只见他一只胳膊抡的生风,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是另外两人怕殃及朱七七有些束手束脚 。
梅林里的身影辗转腾挪,伴随着朱七七的惊叫,男孩子们的叱咤笑骂之声在这寂静的夜晚回荡。
不知玩了多久,四人渐渐停下了打闹。各个都毫无形象的躺在雪地里喘息,就连朱七七都面颊绯红,气喘吁吁。
三个少年喘着气,互相对视,皆忍不住朗声大笑。
朱七七耳朵听着三人的大笑,也学着三人仰面躺倒。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天上飘飘悠悠落下来的小雪花,抬手接了两片,忍不住赞叹道:“似九天而落,乱琼碎玉,此情此景,真该吟诗一首。”
王怜花头枕双手,闻言感兴趣道:“那七七且吟来听听。”
朱七七仰头看雪,想起来前世一首词:“画堂晨起,来报雪花坠。高卷帘栊看佳瑞,皓色远迷庭砌,盛气光引炉烟,素草寒生玉佩。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王怜花闻言轻笑:“好,好一个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说着撑着坐起看向朱七七笑道,“想不到七七还有如此文才。”
朱七七不好意思的笑笑。
她可没这文才,她个理科妹,哪里有什么文才,不过是抄书抄的好罢了。
沈浪抬手接住一片雪花,笑道:“就连天上仙人都狂饮而醉,你我又怎能辜负如此美景呢?”
熊猫儿闻言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大声道:“不错,天仙都醉了,你我岂能不醉?来来来,都起来饮酒!”
说完又挠挠头,道:“可是我们只从七七家里偷出来这么几坛酒,如何能醉?”
王怜花笑道:“此事不难,我已传信命下人返回大吕亭购置酒水,想来现已购到。”
熊猫儿高兴道:“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王怜花闻言似是愣了一愣,深深看了熊猫儿一眼,然后抬起左手握拳放到嘴前,吹了一个悠长的带着一定节奏的哨声,在安静的雪夜中哨声传出了好远。
没一会儿,王怜花的下人骑马赶来,每个人马背上都带着两大坛酒,还包了一些吃食和点心。
来人放下东西后,王怜花轻轻挥手,众下人便上马离开。
王怜花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雪,看向另外三人:“来,喝酒!”
三人纷纷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