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七接过小泥鳅殷勤递来的竹刀,弄开火漆掏出信直接就看,嘴里还嘟囔:“七七妹妹芳启......?”
沈浪已经翻看完手里的书,将其随手放在一边起身走进里屋坐在朱七七对面看着她,道:“我之前竟是不知你每日里这般忙碌,身子乏力还得做这么多事情,可吃得消?”
“无碍,不过惯常之事罢了。”朱七七回道。
哪个大小姐真的每天就只吃喝玩乐呢?谁不是事情一大堆忙的飞起!
沈浪看她神色有些恹恹的,却还强打着精神看信,便道:“此信,便非看不可吗?明日再看又有何不可?”
却见朱七七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忽然猛地把信一扣,表情纠结。
“怎么了七七?”沈浪问道。
朱七七皱眉噘嘴,道:“没什么。”
“没什么?那怎的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朱七七再次展开信,苦恼的盯着看了半晌,又有些烦恼的扔在桌子上。
“信上写了什么?你怎的看起来这个样子?”沈浪看看朱七七,又看看被扔在桌子上的信纸,很自然的伸手拿了过来,“这是谁的信,竟然能惹我们朱女郎这般不快?”
朱七七闷闷道:“一个麻烦的人罢了。”
说完就撅着嘴撑着头,拽过一张纸拿着毛笔在那里烦恼。
看看朱七七郁闷的神色,沈浪越发好奇,便低头看信。
信上写着:
[七七妹妹芳鉴,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自上次一别已逾月余,忆及别时,君犹抱恙,不知今已康复否?翘首以盼,岁末将至,洛阳之会可期。然又虑及路途遥远,车马劳顿,君体是否堪受?日夜悬心,忧喜交集,寝食俱废。
窃自念之,私心仍怀卑鄙之望,冀复得见于洛阳。
嗟乎!人心之幽微反复,诚如是也。余既惭且盼,心绪纷纭,无以自解。唯愿君体候康健,余则日计程期,逾百里而迎迓。
闻君今岁将至,祖父欣忭之情,溢于言表,遂遣使赍珍玩至侯府,以表欢迎之意。城中珍馐美食,琳琅满目;元宵佳节,夜市喧嚣,灯火辉煌,游赏之乐,难以言尽。届时,余当伴君同游其间,庶几得尽洛阳之胜景也。
不知叔父近状若何?体候尚康宁否?祖父每每问起,父亲亦时常惦记,家中兄弟皆盼叔父与妹来。
又值岁暮之际,寒气日增,叔父与妹皆须加衣御寒。
书不尽言,兄在洛阳翘首以盼七七之至。
思极,念极,愿叔父与七七起居康宁。
愚兄瑾于夜半灯下。]
很明显,这封信是赵瑾写的。
大意就是说都一个多月没见,想你了老铁,我爷爷知道你要来也很高兴,往你在洛阳的家里送了好多大宝贝,这里也有很多好玩和好吃的,等你来了,我带你出去逛吃逛吃昂。天越来越冷了,你和你老爸都要注意身体,我在洛阳等你来~~
可能是为了避免再出现朱七七不回信的情况,他直接未在信上署名,只写了朱七七亲启。这样可以避免信被送到朱富贵手里,保证了信被送到朱七七手上。
只要朱七七收到了信,就不得不给他回信了。
赵瑾:计划通~
朱七七的确是抓着笔苦思冥想着怎么给他回信。
耳边听沈浪清越好听的声音响起:“这封信,可是之前那位贵人所写?”
朱七七懒懒的点定头,忽然反应过来,赏了沈浪一个白眼,“谁准你随便看人家的信?还不拿来。”
沈浪默默的把手里的信还给了朱七七,
见朱七七吭哧了半天只写了一个“大公子叩上”,沈浪用手撑下巴看着她。
目光落在朱七七因为烦恼而撅起的嘴,又可爱又好玩。不知不觉,沈浪嘴角渐渐又带上了笑。
朱七七吭哧半天写不下去,烦恼的一扔笔,抬眼就看到沈浪笑眯眯的样子,立刻又赏了他一个白眼:“看什么看?”
又拍拍桌子,没好气道:“你说的对,今日不写又怎样,还不把这堆东西收了?”
沈浪笑着摇摇头,正要抬手整理,小泥巴立刻带着小泥鳅上前,动作丝滑的把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收走。
朱七七见状斜了沈浪一眼,哼道:“懒得你。”
沈浪指指两个小丫头忙碌的背影,忍不住笑道:“看看,这可不是我不做,可不许平白的冤枉人。”
朱七七就冲着二人道:“再有活计,只管让他做。说好了做我一日牛马,哪家牛马似他这般享福的?”
二人听了均笑着应是。
小泥巴还略带炫耀般笑着对沈浪道:“女郎要就寝,需得拆卸钗环首饰,梳顺头发,沈郎君可做得?”
沈浪做不了,他不会拆卸钗环首饰。
正好小泥鳅也还不会,小泥巴就亲自动手,一边拆一边细细给小泥鳅讲解。
沈浪在一边饶有兴趣的听,嘴里还道:“以前竟不知,这女子光拆头发就这般多门道。”
小泥巴得意道:“那是自然,等哪日女郎若要认真梳妆打扮时,你才知晓什么叫开眼。”
沈浪笑了:“那到时沈某可得好好开眼一番。”
“必叫郎君开眼。”小泥巴得意一笑,首饰拆下来后就指点着小泥鳅给朱七七梳头。
朱七七看不得沈浪这悠闲自在的样子,忍不住阴阳怪气道:“满天下就你最自在。”
冲二女道:“你们俩别忙,且叫他来,拆首饰不会,顺头发还能不会吗?”
听到朱七七阴阳怪气的话,沈浪好笑的看着她摇摇头,然后走上前来冲小泥鳅伸出手,小泥鳅看看朱七七,见朱七七抬下巴示意,就让开位置将手上的犀角梳递了过去。
沈浪从小泥鳅手中接过犀角梳,按照小泥巴之前说的那样子,动作轻柔的给朱七七顺头发。
朱七七这才满意轻哼。
小泥巴在旁边看了会儿,觉得沈浪动手能力还可以,就不再管他,和小泥鳅一起去一边规整朱七七的衣衫首饰,只余出明日穿戴的,剩下的全部打包。
小泥巴向朱七七请示道:“女郎明日要穿哪件衣裳,戴什么首饰呢?”
朱七七想了想,道:“那件玉子黄绣狸奴戏花的短袄,下身配我那条浅黄色绣蝶落兰草的百褶裙,鞋子首饰斗篷的你们看着配吧。”
见小泥巴应下,带着小泥鳅开始行动,朱七七便闭上了眼睛。
朱七七的头发保养的很好,不但油光顺滑,还细密浓长,为了不弄疼她,沈浪表情很专注,一举一动都很轻柔。
一时间,沈浪和朱七七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房间里只余下小泥巴和小泥鳅低低细细的私语。
留神一听,两人说的都是明天给朱七七梳什么发型,留什么首饰,再配什么颜色什么绣花的香囊,里面放什么香料,再把什么味道的香水留出来备用,手帕留出几条来,鞋袜留出哪双等等。
竟要带这么多的东西吗?女孩子出门可真是麻烦啊。
沈浪心中吐槽,手上却认真的给朱七七顺头发。
习惯了两人之间吵吵闹闹和朱七七时常的针锋相对,此刻耳听着两个小婢女的窃窃私语,感受着他和朱七七之间难得安静的氛围,不知道为什么,沈浪竟然觉得此刻是他此前从未感受过的舒适和温馨。
梳着梳着,沈浪就有点走神了。
这种温馨的感觉似乎他只在很小的时候有过模糊的记忆,奶娘轻轻拍着哄自己睡觉。一旁的爹爹在看书,娘亲在做针线,偶尔两人低低的说上两句话,时不时的轻笑两声。
这个记忆,模糊,遥远,却是沈浪心中不肯忘怀的温情。
不知什么时候,小泥巴的声音打断了沈浪的思绪:“东西都收拾妥当,女郎可要就寝?”
朱七七睁开眼,透过镜子理所当然的看向沈浪。
沈浪回过神来,笑着放下手中的犀角梳,冲朱七七伸出手来。朱七七矜持的把手放过去,由着沈浪扶她起身。
小泥巴那里早已经指挥着小泥鳅把床铺好了,又拿出一个装着琥珀色液体的玻璃瓶,一只干净的羽毛,用羽毛轻轻沾一沾玻璃瓶里的液体,然后冲着床铺轻轻挥洒,一阵好闻的香气散发了出来。
小泥巴挥洒了两下,就用木塞子盖住瓶子,又把那根羽毛插在了一个小白瓷瓶里放在桌子上。
沈浪认了出来,那是之前插他那束野花的瓶子。
朱七七走到床边坐下,抬着下巴对小泥巴道:“小泥巴,你告诉他,值夜都该做些什么?”
小泥巴意外道:“啊?真让沈郎君值夜啊?”
朱七七轻哼:“那还有假?”
小泥巴扭着衣角不高兴:“为何是他啊,一向都是奴婢为女郎值夜的......”
为女郎值夜可是她身为贴身大仆的荣耀,岂能让外人染指!
见小泥巴有些不愿意,一脸被外来的狐狸精夺走恩宠的幽怨表情,朱七七忍不住失笑,她拉过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他怎会越得过你去?”
呃......这话怎么这么像渣男?难道说她还有渣男潜质不成?
错觉!
朱七七握拳轻咳一声,道:“咱们连日赶路,都一个多月了,明日又要赶路,你不累啊?”
小泥巴老实道:“是有些累的,可是女郎也累啊,”又有些纠结道,“再累咱们也得赶路啊,这离洛阳还有好些天的路程呢。”
朱七七笑道:“所以这不是有个白得的劳力送上门来,此时不好好歇歇,更待何时?”
“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他得罪了我,又自愿白供我使唤一回,不用白不用,今日他就是咱们家的仆人一个,且让我好生使唤使唤,也好让你跟小泥鳅歇歇,你说是否?”
小泥巴还是有些不开心,试图挣扎道:“这沈郎君一看就是没有干过伺候人的活计,奴婢怕他晚上睡的沉,有个动静他也听不见,反倒服侍不好女郎。”
朱七七不以为然道:“怕什么,你告诉他晚上值夜需做些什么便是,再说,我一向也没那么多事。”
小泥巴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朱七七的确是极好伺候的主子,晚上也向来没什么事,便也作罢。
况且这沈浪仅需要伺候女郎一天罢了,成不了气候。
于是她傲然的看了眼沈浪,低声向小泥鳅交代了些什么,见小泥鳅点头表示听懂了,这才转身示意沈浪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