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二年·二月
一个月后,夜风呜咽,如泣如诉,将孙峻寝殿的帷幔吹得猎猎作响。烛火在风中摇曳不定,将孙峻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宫墙上,那影子时而拉长时而扭曲,宛如索命的厉鬼在墙上舞蹈。
孙峻半倚在锦缎堆叠的床榻上,额头上密布的冷汗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呻吟,仿佛有一块烧红的烙铁正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几个太医跪在角落,战战兢兢地交换着绝望的眼神。
\"来人......\"孙峻虚弱地呼唤,声音嘶哑得不成人声,\"快来人......\"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孙綝快步走入。他身着素色锦袍,腰间玉带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看到榻上形容枯槁的孙峻,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随即换上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
\"兄长!\"孙綝扑跪在榻前,声音哽咽得恰到好处,\"您怎么病得这样重了?太医呢?都是干什么吃的!\"他转头怒斥,眼角却悄悄观察着孙峻的反应。
孙峻艰难地睁开浑浊的双眼,目光涣散地在空中游移。他颤抖着伸出枯枝般的手,死死攥住孙綝的衣袖,力道大得惊人:\"我......我怕是熬不过今夜了......\"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在雪白的中衣上绽开刺目的红梅。
\"兄长莫要说这等不吉利的话!\"孙綝眼圈泛红,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哭腔,心中却在冷笑:这老贼终于要死了。他握住孙峻冰凉的手,假意安慰道:\"太医说您只是操劳过度,静养几日便好。朝中大事还等着您主持呢。\"
孙峻突然瞪大双眼,瞳孔紧缩,直勾勾地盯着殿角阴影处:\"诸葛恪......诸葛恪夜夜来索命......\"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濒死的凄厉,\"你看!他就在那里!血......全是血......\"他疯狂地挥舞着手臂,打翻了床头的药碗,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
孙綝佯装惊慌地望向殿角,只见烛影晃动,哪有什么人影?他心中暗喜:这老贼终于疯了。面上却做出更加悲戚的表情:\"兄长定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他轻轻拍着孙峻的后背,动作温柔得像在哄一个受惊的孩子。
\"不......\"孙峻突然抓住孙綝的衣领,将他拉近,浑浊的呼吸喷在他脸上,\"听我说......我死后,你要继承我的权位......\"他的指甲深深掐进孙綝的皮肉,\"朝中老臣......要敬重......全公主孙鲁班......要好好维护......她是我们......在宫中的依靠......\"
孙綝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哽咽:\"兄长放心,我......我一定谨记您的教诲......\"他抬起脸时,已是泪流满面,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尽快接手孙峻的势力。那些老臣?哼,不听话的就该早点除掉。至于孙鲁班那个老女人,简直丢我们孙家人的脸,早晚连她一起弄死。
孙峻似乎松了口气,眼神渐渐涣散。忽然,他浑身痉挛,青筋暴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诸葛恪!不要过来——\"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身体猛地一挺,随即瘫软下去,再无声息。殿内烛火突然剧烈摇晃,一阵阴风穿堂而过,吹灭了半数蜡烛,将整个寝殿笼罩在更深的阴影中。
孙綝缓缓站起身,脸上的泪水还未干透,嘴角却已经勾起一抹冷笑。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孙峻的尸身,轻声道:\"兄长,走好。\"转身时,他的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脚步轻快得几乎要跳起来。
走出寝殿,夜风迎面吹来,带着初春特有的凉意。孙綝站在殿外的台阶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胸中积压的浊气都吐出来。他抬头望向夜空,乌云遮蔽了月光,只有几颗黯淡的星子若隐若现。
\"终于......\"他在心中默念,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方才在寝殿中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兴奋。他抬手整了整衣冠,指尖触碰到额头上还未干透的冷汗,不由得冷笑一声。
守在殿外的心腹侍卫见他出来,立即上前行礼。孙綝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去,把孙据、朱熊他们都叫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说本将军有要事相商,让他们即刻前来。\"
侍卫领命而去,孙綝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拢了拢衣袖,大步流星地朝自己的私邸走去。一路上,他的心跳得厉害,手心也沁出了汗,但面上却保持着镇定自若的神情。
不到半个时辰,孙綝的私邸内已是灯火通明。侍女们穿梭其间,将美酒佳肴一一摆上案几。乐师们拨动琴弦,悠扬的丝竹之声在厅内回荡。孙綝高坐主位,看着陆续到场的亲信们,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诸位,\"他举起酒杯,声音洪亮,\"从今日起,江东就是我们兄弟的天下了!\"
朱熊第一个反应过来,谄媚地凑上前去,脸上的肥肉堆出夸张的笑容:\"恭喜将军!孙峻那狗东西总算死了,以后全凭将军差遣!\"他说着,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引得众人哄笑。
孙据也连忙举杯附和:\"大哥暴虐无道,抱着权位不松手,早就该死了。\"他说到这里,偷眼看了看孙綝的脸色,见对方没有不悦,才继续道:\"二哥英明神武,才是江东之福啊!\"
孙綝闻言大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猩红的光泽,宛如鲜血。他用手背随意地擦了擦,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至于全公主......\"孙綝把玩着空酒杯,指尖轻轻敲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一个妇人而已,真当自己能左右朝政?\"
这句话像是一把火,点燃了在场众人的情绪。朱熊拍案而起,粗声粗气道:\"就是!女人就该在后院相夫教子,朝堂之上哪有她们说话的份!\"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举杯痛饮。
丝竹声更盛,乐师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好心情,奏出的曲调越发欢快。殿外,夜风卷起细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冤魂在呜咽。而殿内,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仿佛刚才那场临终托付从未发生过。
孙綝靠在软垫上,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他想起方才在寝殿中,孙峻那苍白如纸的面容,还有那双死死抓住自己衣袖的手。那些临终嘱托,那些忧国忧民的话语,此刻想来竟是如此可笑。
\"权力......\"他在心中默念这个词,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这才是他真正渴望的东西,而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忠诚与责任。
一个侍女上前为他斟酒,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臂。孙綝眼神一冷,吓得那侍女连忙跪地求饶。但他很快又恢复了笑容,甚至亲手扶起了侍女。
\"无妨,\"他温和地说,\"今日是个好日子,本将军心情好。\"说完,他还赏了侍女一块银锭。看着侍女千恩万谢地退下,孙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这种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酒过三巡,孙綝示意乐师们退下。待厅内只剩下心腹之人,他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诸位,\"他压低声音,\"虽然大事已成,但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朝中那些老顽固,还有全公主那边......\"
朱熊拍着胸脯道:\"将军放心,谁敢不服,我朱熊第一个不答应!\"
孙据也附和道:\"二哥现在是朝廷重臣,手握兵权,还怕他们不成?\"
孙綝点点头,但眼中依然闪烁着警惕的光芒。他知道,权力的游戏才刚刚开始,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不过此刻,他允许自己享受这片刻的胜利。
\"来,继续喝!\"他再次举杯,厅内又恢复了热闹的气氛。在这片欢声笑语中,孙綝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站在权力巅峰的景象。至于那些阻碍他的人,他自然会一个一个地......解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