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浑的男声从殿外传来,穿透拥挤的文武百官,直钻进殿上人群的耳里,眼看着仪式快要完成,这节骨眼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皇后瞧了一眼殿上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他已有些明显慌张的神色,皇后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祁王才堪堪叮嘱心神。
果真与她那个不成器的侄子一样都是成事不足的东西。
薛常景这个废物!
命他守好宫门,怎的李燮这么大个人出现在这,他竟也没发觉?
来不及问责于他了,眼下稳住局面才能不误大事。
纵然心中也有些打鼓,但已是箭在弦上,没有后路,就算有人搅局,她这个一国之母也定要稳住局面。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狠厉的目光掠过身后的合宫嫔妃,紧盯殿口的那人。
只见殿前出现一抹挺拔昂立的身影,他在百官的注视之下,身着湖蓝鹤影腾云官服,步伐沉稳有力地迈入这金碧辉煌的封帝大殿。
皇后的眼中有瞬间的失神,一瞬间后便被狠绝的戾气所替代。
“若爱卿前来观礼,可入上座,若不是,可别怪哀家不顾大将军昔年功绩!”皇后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老人,很是撑得住场面,若此人识趣不与她为敌,她也不是不可以放他一马。
说话的间隙,那昂首的身影已然行至殿中,巍峨的身躯笔直地站立着,他就这样直视着殿上明黄色的那人,一番探寻后,直对上他年幼的目光,鹰眼如钩,目光如炬,震慑力很是强大。
差得远了!
“大胆!面见新皇,竟然不跪!”皇后心里发虚,拼命地给新帝使眼色,快快地将他发落了,以防再出什么意外。
殿上那人不是没接收到自己亲娘的指示,但台下之人的气势却不容他如此优柔寡断。
“怎么?敢问,新帝登基可行完授礼?” 沧桑却十分有力的声音直指皇后,眼中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这老匹夫!仪式不是被他打断了吗?!不然她儿早已是这大昭的帝王了,还容得下他在此生事!
“老臣戎马一生,曾任三代帝师,追随先祖征战四方,辅佐先帝治理天下,是为今皇之师,试问,如今我大昭改立新帝,为何老夫却不知?”
殿中文武百官,除却利益勾连的部分官员,不少数皆是被皇后薛家的阵势威逼而来,因此,在局势突然横生枝节的时刻,对面又是李燮老将军,并无官员出头拥护皇后一党。
“李燮!哀家敬重你为三朝老臣,劳苦功高,敬称你一声大将军!如若今日你执意与我皇作对,就别怪哀家不给你留脸面!”
李老将军一身风骨,岂会怕她威胁?身姿依旧挺拔直立,面无惧色。
“既然皇后如此势在必得,封帝乃国之重事,老夫且替先祖问证一番,可使得?”
闻言台下百官窃窃低语着,若说国立新帝,只听凭皇后一面之词确实偏听,不若就让老将军问一问,拿出些实证来,也总算是有所依凭,师出有名。
风向变得如此之快,由不得皇后不答应。
“一问,你且说,立祁王为帝,可有我皇授意?”
“二问,你且答,祁王何德堪称得起一国帝王?”
“三问,国有国法,遇今皇不能主事之时,不得已时册立新帝,我大昭历来主张去母留子,不知皇后可愿为国捐躯?”
三问掷地有声,一片哗然。
诸多目光皆盯着皇后,在她的眼神中似乎能够瞧出那么些许的惊恐神色,她确实没料到大典之上还能出乱子,可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且答他三问又何妨?
“一来,我皇病重,上苍警醒,早立太子,是为救国,我儿登基,顺应天命!”皇后红唇艳丽,对峙时更显张牙舞爪,似妖般癫狂。
与此同时,秦府。
“你们要做什么?”姜离的双腕伤刚好,便有人气势汹汹地拿着绳子冲进屋中,将她的双手绑得紧紧的,挣脱不开。
直到一抹绛色身影出现,姜离的心彻底跌落谷底,是啊,怎会有人轻易放过触手可及的权势?之前他如何选,今日便也会如何选,她真是瞎了眼,这些时日他的无微不至,她竟还心存幻想他会就此放过她,人家都说人不会在同样的坑里跌倒两次,她姜离还真是个蠢笨脑袋。
“你终于要将我交给恒王了。”不是疑问,是肯定。
那人却不说话,给那些手下使了个眼色,他们便将姜离手腕处粗糙硌手的麻绳解开了。
看着他眉目中那些许的愧色,姜离心中只剩下冷笑了。
他这样做,她就会感恩戴德吗?
她就不怪他了吗?
痴心妄想。
为了满足自己的欲念,他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为此,不论他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他这样的人,一定不会后悔的。
感受到姜离眼中的情绪,他的心头好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他是要替恒王用姜离的命绊住姜家那几个很能打的男子,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与他们作对。
可是自己的心思被人赤裸裸的看透时,他还是有了一点莫名的羞耻,这种感觉让他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大力地磨着,磨一下,就痛一下。
但今日恒王成败也在此一举,他的这点小心思根本不足以撼动多年来的苦心筹谋,任凭几日前,他对姜离有过多少心思,也是不会把姜离排在心里第一位的,而且今日他并未想过要姜离死,不过是利用一下她,姜府已然对他表示有招婿之意,他定然不会让她死的,仅是利用一下,他顺理成章地觉得今日过后,权势之下,姜府垂青,他定然还会有机会再有娶她的机会的。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少女的骄傲,不会容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的。
“你不会死的。”只撂下一句话,不理睬少女恶狠狠的眼神,便令手下带着她向恒王府的方向去了。
“计划可都清楚?”距离秦府很近的一条山间小路上,几人隐匿其间,为首的两人靠近着在商讨着计划。
“你放心,我都明白。”
秦胥即将经过他们藏身处之时,忽然从山中射出无数支箭, 秦胥等人不是没有防备,一顿防守下来,竟也无人中箭。
就在众人以为无事时,一阵更急的箭雨迎面射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放箭之人不知何人派来,就连姜离也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秦胥眼眸眯起,防守之时,还时刻注意着姜离身边的动向。
“秦公子是在忧心我逃脱后,你们就没有能够牵制我父兄的把柄了吧?”姜离一个漂亮的转身,堪堪躲过一箭。
秦胥皱了下眉头并未答话,此女子确实每次都能直接将刀扎在他的心坎上。来不及多想,他便持剑扫掉迎面射来的利箭。
没成想,那箭却跟长着眼一样,直向姜离射来。
她到底是没习过武的闺阁姑娘家,任凭三脚猫的功夫,怎能抵抗得了有预谋的刺杀?
眼看着那箭就要射中姜离的脑门了,秦胥心中捏了一把冷汗,飞身向姜离扑去,可是已然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那箭已距离姜离眼眸只剩五寸的距离,箭风已然将姜离鬓边的发丝都吹起来。在众人注目下,那箭也只停在了五寸之地。
箭后是一张熟悉的脸,他硬生生地用手紧紧地抓住了箭尾,迫使那箭没能射穿姜离的脑袋。
姜离从惊慌中反应过来,顺着箭的方向看过去,那张脸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她自小的玩伴。
她是知晓他武术极高,却不知竟能将射来的箭生生逼停。
箭下逃生,姜离深知自己也脱离了危险,可不知为何,眼中却沁出一圈水雾,视线都有些模糊。
“小心!”
李岑将那箭扔下,快速飞身到姜离身边,扬起手中剑,替她挡住那要命的箭雨。
秦胥回过神来,现如今还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箭雨正袭来,李岑也加入了战场,眼看已丧失先机,不多时,箭雨便停了下来。
“李小公子为何在此?”秦胥第一时间将姜离拉到自己身后,对李岑的突然到来很是警惕。
“本公子本在花影楼赏乐听曲儿,携了两个美娇娘本欲出游,”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说着目光看向秦胥身后的姜离,接着说:“没成想在此地偶遇故友,姜离啊,你向我父告发我一事,本公子还未向你算账,怎能容许你这么轻易地被射杀呢?”
他们三人可是前世中的几个混世大魔王,是无恶不作的,折磨人的阴狠法子多的是,李岑阴恻恻的话让姜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记得在林府时,李岑也并未有如此恶意,不知今日何故,竟然半路来找她寻仇?
姜离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纨绔一时兴致也是有的。
这番话却让秦胥很是防范,他并不想让姜离就此死去,若是李岑真将她杀了,他来日还怎么背靠姜府这棵大树呢?
“秦大公子放心,本公子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只是前路不短,只怕还会有人前来救她或是灭口,本公子是来助你一臂之力的。”
是啊,还有什么是比用她威胁姜府更让人解恨的呢?
姜李之间的恩怨,秦胥也略有耳闻,身为好友,姜离却暗地里给李岑使绊子,让他被李父好一通毒打,那之后好几个月李岑都没好利索。
想来他们这种纨绔是很记仇的。
李岑的武功也不弱,此去多一个看守姜离的帮手倒也不是坏事,而且李岑便罢了,李老将军的面子他还是要顾念一下的,登时便放下了警惕,他在前开路,任凭李岑看守在姜离身边。
姜离瞪了李岑一眼,你这厮究竟什么意思?
李岑好笑地看着姜离无能狂怒的样子,很是威风地挑了挑眉,嘴里叼着一根枯草,从身旁随从手中抢过一条很粗的麻绳,便将姜离的双手绑上了,一顿动作行云流水,完事后还很是得意地拍了拍绑着姜离双手的绳子,似乎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随后很是潇洒地跟着他们去往皇宫的方向。
宫中正乱着呢。
对于李燮的追问,皇后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来说去不过是说圣上病重,恒王失势被关,奕王不在京中,朝中仅祁王一人可主事云云。
“皇后是想去母留子吗?!”
文武百官的立场本就不坚定,若是不被威逼,谁想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做这造反之事,如今皇后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颇有些原本还算正直的官员已经开始摇摆立场了。
“护卫军何在!”眼见局势不好,再拖下去只怕不妙,哪怕是武力镇压,也要赶快将这老东西搞下去,以免迟则生变。
随着皇后诏令,殿门口出现了两人的身影,皇后得意地笑着,薛常景那孩子,虽然平日里武艺不怎么高,但宫中的护卫军都交给他了,一个李燮放进来就算了,如今赶人,他总会吧,护卫军人多势众,以此恐吓众人服从命令总该能做到的吧。
想到这,皇后不禁提前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下一刻,众人该心悦诚服地对着皇儿行跪拜大礼了,受尽宠爱的恒王,奕王又算什么,如今还不是她的儿子荣登大宝,什么尊崇武学,什么九五至尊,还不是他们母子的囊中之物。
皇后殷红的嘴唇与华丽的头饰,在优雅转头的一刹那,全都僵在了脸上。
薛常景确实出现在了门口,同时出现的还有本该在沙场血战的奕王!而且,奕王的手中绕着一根不细的麻绳,这绳子的另一端却紧紧地捆在薛常景的身上。
皇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不管她如何抗拒,此事已经摆在眼前了,事实就是奕王不知怎的悄然潜入了皇宫,且还把薛常景给绑了,这意味着她的计谋已然是失去了优势。
若是就此放手,下场如何?
若是负隅顽抗,能否胜利?
皇后心中不断权衡着,面露难色却强装镇定,祁王已然坐不住了,他明黄色的龙袍已经被汗浸湿透了,顶着百珠冠的额头已经蓄满了汗珠,仿佛下一刻就要滴落在地上。
“你个没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