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爷!李格格又喊肚子疼!”小夏子踩着积雪冲进书房,棉靴在青砖上拖出两道湿痕。他手里的茶盘晃得厉害,碗盖叮当撞在盏沿,“张太医才诊过脉,说是胎象平稳,可李格格非说心口疼得喘不上气……”
胤禛的笔尖在奏折上重重一顿,墨迹晕开核桃大的污渍。他抬眼时眉峰压得极低:“这是今日第几回了?”
“第、第三回……”小夏子缩着脖子后退半步,余光瞥见福晋正牵着宁楚克跨过门槛,浅杏色斗篷扫落几片碎雪。
筱悠解了斗篷递给青黛,腕间玉镯磕在案几上铮地轻响:“昨儿宋格格摔茶盏说头晕,今早李氏又闹心口疼,这西跨院倒是比戏楼的戏台还热闹。”她将宁楚克抱到暖炕上,小丫头攥着个布老虎往砚台里戳。
胤禛把沾了墨的布老虎拎出来,玄色箭袖染了团乌青:“苏培盛!”
“奴才在!”老太监应声掀帘,怀里还抱着刚摘的腊梅。
“去把西跨院的门锁了。”胤禛扯过帕子擦手,力道大得像要搓掉层皮,“告诉那两个,若再闹一次,即刻挪到城郊庄子待产。”
西跨院里热闹非凡,“我要见爷!这可是四爷的亲骨肉!”李氏扒着门缝尖叫,指甲在朱漆上刮出刺耳声响。宋氏歪在榻上抹泪,帕子浸了姜汁熏得眼眶通红:“福晋好狠的心,连口鸡汤都不让加……”
“格格慎言。”刘嬷嬷端着药碗跨进来,四个粗使婆子堵死了门窗,“这安胎药是福晋盯着小厨房熬的,太医说一滴都不能剩。”她突然掐住李氏下颌,银勺贴着舌根灌进去,“格格若再吐了,老奴只好禀告福晋换个喂法。”
正院里,弘晖举着木剑追墨云,剑穗上的金铃铛吵得人头疼。宁楚克趴在筱悠膝头数蜜饯,忽然奶声奶气问:“额娘,弟弟什么时候出来玩?”
“等他们学会规矩。”筱悠往女儿嘴里塞了颗杏脯,转头见胤禛拎着马鞭进来,玄色箭袖沾着草屑,“乌云踏雪又尥蹶子了?”
胤禛把马鞭往架上一挂,伸手去捞宁楚克:“那畜生咬断了三根缰绳,明日得让驯马人……”
“爷!”小夏子慌慌张张冲进来,“李格格吐血了!”
苏青禾捏着绣绷的手一抖,针尖戳进指腹。窗外灯笼晃得厉害,婆子们的脚步声在雪地里咯吱作响。
“静婉姐姐,咱们要不要去瞧瞧?”她凑到炭盆前烘手,火光映得脸色发白。
静婉头也不抬地绣着帕子:“上回李格格说胸闷,硬拽着我去作证,结果爷来了直接赏她两耳光,一点都不留情。”她咬断金线,帕角杏花纹微微发颤,“这府里最金贵的是正院那两位小主子,咱们啊……”话没说完,院门突然被拍得震天响。
苏培盛的声音裹着寒气扎进来:“福晋传两位格格去西跨院!”
西跨院,戌时,浓重的药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李氏瘫在榻上抽搐,嘴角还挂着褐色的药渍。宋氏缩在墙角发抖,妆花缎衣裳扯开半幅。
“怎么回事?”胤禛立在门槛外不肯进屋,破军刃鞘抵住想要扑过来的宋氏。
张太医抹着汗回话:“李格格将安胎药混着胭脂含在口中,佯装呕血。宋格格趁乱打翻烛台,想引爷过来……”
“锁门。”筱悠的声音比檐下冰凌还冷,“从今日起每日两顿药,由刘嬷嬷盯着灌下去。若再闹……”她忽然俯身拾起地上的剪刀,咔嚓剪断李氏一缕头发,“下次剪的就不是这个了。”
乌云踏雪喷着响鼻刨地,雪白蹄子把草料踢得满天飞。胤禛抓着鬃毛翻身而上,烈马嘶鸣着人立起来,差点撞翻围栏。
“爷当心!”筱悠攥紧缰绳,玉镯磕在马鞍铁环上。墨云突然从草垛窜出,一口咬住乌云踏雪的尾巴。
“松口!”胤禛猛拽缰绳,黑马吃痛往前一冲,竟驮着两人冲出马厩。寒风卷着雪粒子刮在脸上,筱悠的惊呼散在夜色里:“去后山!”
后山松林,马蹄踏碎冰面,胤禛勒马停在温泉池边。怀里的温软让他喉结动了动:“方才……”
“爷的骑术越发精进了。”筱悠挣开他跳下马,绣鞋陷进雪地,“只是这乌云踏雪……”
“再烈的马,”胤禛从背后环住她,大氅裹住两人,“多骑几回就服帖了。”他指尖掠过她腕间玉镯,突然咬住耳垂低笑:“就像当年在科尔沁……”
“阿玛!”弘晖的喊声惊飞夜枭。小阿哥举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跑来,墨云叼着他后领子直晃:“墨云找到你们啦!”
青禾盯着窗缝漏进的光,突然轻声道:“静婉姐姐,咱们真要在这院子里关一辈子?”
静婉吹灭蜡烛,月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影:“等两位小主子长大,福晋总会给条活路。”她摸出枕下的银票:福晋赏的,够买二十亩良田。
更漏声里,西跨院的呜咽渐渐弱了。刘嬷嬷锁上门,把钥匙扔给小夏子:“跟福晋回话,两位格格都睡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