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杰按下通话键时，窗外的暮色正漫过科技楼的窗棂。
听筒里先传来一声粗重的喘息，接着是个带点沙哑的男声：“沈同学吧？我是后街甜蜜奶茶店的老板孙富荣。”
“孙老板？”沈杰拇指摩挲着便签边缘姜雅琴的字迹，“您怎么知道我在找场地？”
“嗨，上回在网吧看论坛，瞧见你们团队招人启事里写要找办公点。”孙富荣笑了两声，背景音里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我这店开了三年，最近实在撑不下去——您要是有意，现在来店里聊聊？我给您留着热乎的芋泥啵啵。”
沈杰望着桌上堆成小山的用户留言打印稿，指尖敲了敲电脑屏幕上跳动的“”用户数——论坛破二十万在即，现在这两间小办公室连新招的三个运营都塞不下。
他捏了捏后颈，声音里带了丝笑意：“半小时到。”
给姜雅琴发消息时，他盯着对话框里“来奶茶店”三个字，鬼使神差加了句“林慧语说要请客”。
果然，两分钟后姜雅琴回了个“？”，林慧语的电话紧跟着打进来：“沈杰你学坏了！上周我请的杨枝甘露还没消化完——”
三人在商业街路口碰头时，晚风正卷着糖炒栗子的香气掠过。
林慧语穿着白球鞋蹦到两人中间，伸手要勾姜雅琴脖子：“说好了啊，我就请一杯，多一滴都不行。”
姜雅琴偏头躲过，耳尖在路灯下泛着淡粉：“你上周还说要请十杯奶茶谢我帮你补线性代数。”
“那是被你逼的！”林慧语戳了戳她胳膊，又转头冲沈杰挤眼，“不过沈大老板要是开口，我请十杯也乐意——毕竟马上要搬新办公室了？”
沈杰望着前面挂着“甜蜜奶茶店”灯箱的铺子，玻璃上蒙着层薄灰，心里的算盘噼啪响。
他没接话，倒是姜雅琴轻轻拽了拽他衣角：“你下午还说论坛服务器扩容要加预算，确定要接手？”
“地下商城分流了人流，可这位置离学校后门才三百米。”沈杰指了指街角的公交站牌，“等我们把论坛做成本地大学生入口，线下活动、用户见面会都需要场地——奶茶店改办公室，装修成本能省一半。”
姜雅琴低头看他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他也是这样掰着手指算论坛推广成本，橘子皮堆了满满一桌。
她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却悄悄把书包里的计算器往手边挪了挪。
推开奶茶店玻璃门时，风铃声惊得里间擦桌子的小姑娘手一抖。
林悦有慌乱地用围裙擦了擦桌面，发梢沾着的奶泡在暖黄灯光下闪着星子：“三位要喝什么？第二杯半价……”
“我们找孙老板。”沈杰扫了眼柜台里落灰的价目表，“先不买奶茶，问问转让的事。”
林悦有的手指绞着围裙角，指节泛白：“老板说今天会来……”她顿了顿，低头用抹布反复擦同一块桌角，“其实这店从前可热闹了，学生下课都挤着买波霸奶茶。可上个月地下商城开了，里面有二十家奶茶店，还能逛衣服买零食……”
“所以人流都被分走了？”姜雅琴凑近看她擦桌子，发现木纹里还嵌着去年圣诞贴的星星贴纸，“你每天能卖多少杯？”
“上周三卖了十七杯。”林悦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还是因为下雨，地下商城不好去……”
门又被推开时，穿深灰夹克的中年男人裹着股烟味挤进来。
孙富荣搓了搓手，先给三人递烟，被沈杰摇头拒绝后，才拍着柜台笑：“小沈是吧？我这店设备齐全，冰柜、制冰机都是去年换的，房租还剩八个月——”
“孙老板。”沈杰打断他，指了指窗外冷清的街道，“林悦有说上周三才卖十七杯。按这流水，您每月净亏至少三千。”他从包里抽出张纸，“我查过周边转让行情，同等面积的铺子最高报价三万五。”
孙富荣的笑僵在脸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收款码牌：“我这有会员储值卡还剩八千，接手得认账！”
“那算三千。”沈杰推了推眼镜，“设备折旧算五千，房租按剩余月份折八千——总价最多四万。”
“四万？”孙富荣拔高了声音，烟盒在柜台上磕得咚咚响，“我装修都花了两万！”
“装修是三年前的。”姜雅琴突然开口，指尖点着价目表上褪色的字迹，“墙面水渍修过三次，天花板裂缝用贴纸盖着——这些维修成本，沈杰没算进去已经是客气。”
林慧语原本趴在柜台上玩吸管，这时也坐直了：“我表姐在中介，说这片区转让的铺子都降了两成。您要真急转，四万是行情价；要耗着，下个月可能连三万五都没人要。”
孙富荣盯着姜雅琴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计算式，又看了眼林悦有躲在柜台后攥紧的围裙，突然泄了气。
他摸出烟点上，深吸一口又掐灭在烟灰缸里：“成，四万就四万。我这就去打印合同。”
签合同时，沈杰把笔递给姜雅琴：“用你的名字，方便走账。”
姜雅琴接过笔，笔尖悬在乙方栏上半天没动：“上回你说帮我妈看病那套房子，也是用我名字签的……”她耳尖红得要滴血，“这算你送我的第二个礼物？”
“第一个是房子？”林慧语凑过来看，被姜雅琴用合同纸拍开，“那第一个礼物是什么——”
“我要你自己。”沈杰说得轻，却让姜雅琴的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墨点。
他低头翻合同条款，喉结动了动，“等论坛用户破二十万那天，我慢慢说。”
孙富荣拿着打印好的合同回来时，林慧语正举着手机拍价目表：“这破价目表留着当纪念？”
“留着。”沈杰指了指林悦有，她正踮脚擦最上层的杯子，发顶翘起的呆毛随着动作晃动，“等搬过来，让她重新设计新的。”
出店门时，暮色已经漫成了星夜。
姜雅琴摸着包里的合同，忽然停住脚步：“你刚才说让林悦有设计价目表……”
“她擦桌子时，我看见她在便签上画的奶茶图案。”沈杰望着店里透出的暖光，林悦有正踮脚调整门楣上歪斜的灯箱，“线条挺灵的，比广告公司设计的有温度。”
姜雅琴没说话，却悄悄勾住他的小拇指。
夜风掀起她的发梢，掠过他手背时，带着股淡淡的奶茶香——是刚才林悦有递来的那杯，被她偷偷塞进他手里的。
林慧语在前面蹦跶着数星星，突然回头喊：“走快点啊！我请的奶茶要凉了——”
沈杰望着两个姑娘的背影，摸出手机给银行发了条转账指令。
屏幕蓝光映着他微扬的嘴角，对话框里躺着姜雅琴半小时前没发出去的消息：“今晚食堂的糖醋排骨，给你留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