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日光灯管在天花板上发出细碎的电流声,陈长林盯着李怀林胸前晃动的执法记录仪,光斑在对方防刺服的反光条上碎成银鳞。铁门撞在砖墙上的巨响还在耳道里嗡嗡回荡,年轻民警的防刺服带着火场的炭灰气息,焦黑的工牌被拍在金属桌面上时,他后颈的旧疤突然抽搐——那是十年前钢水溅落的位置,此刻像被人隔着皮肤掐住了神经。
“陈师傅,”李怀林的指节敲了敲工牌上模糊的照片,指尖几乎要戳进焦黑的姓名栏,“这玩意儿是在厂区后巷焚烧炉里扒出来的。您后颈的条状疤痕,和照片里‘苏晴’右耳后的胎记位置完全重叠——监控还显示,今早三点十七分您翻找垃圾站时,左手虎口的新月形疤痕蹭到了垃圾桶边缘。”他抽出张打印纸甩在桌上,监控截图里,陈长林弯腰的瞬间,虎口疤痕在路灯下泛着淡红,“和工牌照片上的伤口,连愈合程度都一样。”
陈长林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个在钢厂食堂摔碎汤碗留下的疤痕正在渗血。他盯着窗外逐渐染红的天际线,炼钢厂方向腾起的浓烟像条扭曲的灰蛇,正顺着通风管道爬向地下三层。十年前的场景突然在视网膜上闪回:锅炉房仪表盘的指针疯狂摆动时,他正蹲在地下三层的配电室,透过通风口看见穿白衬衫的女人被拽向熔炉,她转身时露出的后颈,有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条形码疤痕。
“我再说一遍——”陈长林的声音被窗外玻璃爆裂声撕裂,他猛地转头,只见炼钢厂西门的钢化玻璃在气浪中炸成蛛网,橙红火光中飞出半块烧卷的工牌,编号“Sq019”在夜空中划出暗红弧线,“他们在烧地下档案室!2014年的值班记录里根本没有‘苏晴’,因为她的名字早在二十年前就被从档案里划掉了……”
李怀林的对讲机突然炸响,刺耳的电流声里混着现场警员的喊叫声:“b2层保险箱温度异常!箱体表面有‘Sq’开头的编号刻痕!”陈长林看见对方喉结滚动,防刺服下的肩膀肌肉绷紧如钢铁,突然意识到这个年轻警察的肩宽,和十年前在锅炉房见过的保安队长一模一样——那个曾把“苏晴”拖向熔炉的男人,左眉梢也有道浅疤。
“让我跟你们去。”陈长林向前倾身,手铐在桌角撞出脆响,腕骨压在冰凉的金属桌沿上,“密码是0——苏晴的生日,1971年12月19日。”他盯着李怀林骤然收缩的瞳孔,喉结滚动时后颈的疤痕扯出刺痛,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呓语:“长林啊,你后颈的疤要藏好,那是钢厂的‘工号’……”
李怀林的手指悬在对讲机按键上,目光扫过陈长林发白的指节:“你怎么知道保险箱密码?”
“因为十年前爆炸当天,”陈长林望向窗外越来越近的消防车灯光,声音突然低沉,“我替‘苏晴’顶过班。她的工牌内侧绣着这串数字,而我……”他顿住,看着李怀林掏出录音笔的动作,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在审讯室的寂静里格外清晰,“我见过她打开过那个保险箱。”
铁门再次被推开,穿制服的警员探进头:“李哥,厂区断电了,地下三层的监控全黑!”
李怀林咒骂一声,拽起陈长林的胳膊就往外冲。经过走廊尽头的消防栓时,陈长林瞥见玻璃倒影里自己后颈的疤痕,在应急灯的红光中泛着金属般的冷光——那道被他当成烧伤的痕迹,此刻竟像条活物,随着远处钢水的轰鸣,轻轻颤动了一下。
审讯室的门在身后“咣当”关闭,陈长林被推进警车时,看见炼钢厂废墟上方飘着半片工牌残页,焦黑边缘隐约露出“陈长晴”三个字——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本该属于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