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的指尖碾过金属盒边缘的凹痕,铁锈混着消毒水的气味从接缝处渗出,在掌心留下淡褐色的印记。这个长宽不过十厘米的铁盒,是她在李梅遗物箱最底层找到的,压在泛着机油味的工服下面——那套洗得发白的藏蓝色工装,左胸口袋还绣着褪色的“质检组 03”。
记忆被铁锈味扯回2018年的暴雨夜。流水线的荧光灯在李梅倒下时剧烈闪烁,急救员掀开她紧攥的手掌,半张带血的银行卡边缘露出“033”三个数字。那时苏晴不懂,为何车间主任盯着李梅的工牌突然变脸,直到现在才看清,金属盒暗格里的x光片上,本该属于人类的肋骨间,焊着两根冰冷的钛合金支架。
“03号工位,李梅。”她对着储物间的阴影轻声念出工牌上的编号,指尖突然触到盒底凸起的盲文。那些点痕在掌心拼出“VIctIm-03”,尾字母“m”的位置有处深凹——是人类指甲反复抓挠留下的痕迹。
凌晨三点的城中村像被踩扁的蜂巢,晾衣绳上的工服在风中拍打墙面。苏晴攥着金属盒拐进废品站,卷闸门后的瘸腿老板正就着台灯修补电路板,焊点的蓝光映出他后背蜿蜒的疤痕。“你终于打开了。”他浑浊的眼睛扫过x光片,喉结滚动着指向墙上的日历,2018年4月15日的红圈里,歪扭地写着“永鑫电力 1998”。
“他们用冲压机伪造工伤。”老板撕开油腻的围裙,钛合金义肢在地面拖出刺耳声响,“李梅死前塞给我半张纸条,说编号03的锁孔在肩胛骨下方三指处——她早知道自己的工牌是钥匙。”
卷闸门被踹开的瞬间,金属盒刚滑进苏晴裤腰。车间主任的手电筒光切开阴影,左耳垂的编号01在光晕里泛着冷光:“五年了,你还是学不会听话。”他身后的无牌面包车喷着尾气,“永鑫电力设备维护”的字样在雨水中剥落,露出底下“恒远生物”的logo。
“她是被你们做成了器官容器!”苏晴撞翻废铁架,锋利的边角划破掌心,血珠滴在工牌上,背面的电路荧光突然亮起——那是李梅偷偷焊在金属牌里的微型信号器。主任冷笑逼近:“37个容器,每个都能培育出适配的心脏、肝脏。李梅作为03号,本可以换三套器官,可她偏要把工牌泡进盐酸,想曝光‘VIctIm’的刻痕……”
话未说完,瘸腿老板突然扑向报警铃。苏晴趁机翻窗,却被电击枪刺中后腰。倒地前,她听见主任蹲在耳边说:“知道为什么留你一命吗?李梅在手术台上咬断舌根,用血写‘放过03’,像条狗一样求我们。”
不锈钢手术台的冷意渗进脊椎时,苏晴盯着墙上的工牌名录——每个编号下都贴着泛黄的照片,是她曾一起打饭的姐妹。主任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按在她后颈,那里有块硬币大小的淡色皮肤:“2017年,李梅把你塞进质检组,就是为了让你避开第一次筛选。可她不知道,恒远生物的纳米标记早就种进了你的骨髓。”
“所以你们把工人当移动器官库?”苏晴的指甲掐进掌心,突然摸到工装口袋里的微型摄像头——瘸腿老板塞给她时,镜头还沾着李梅的血渍,“李梅教会我,每个焊点都要像星星,这样就算掉进黑暗,也能被人看见。”
主任的手顿住,手术刀抵住她锁骨:“你以为直播能救你?老陈(废品站老板)早就把信号掐了——”
“他掐的是你们的信号。”苏晴舔了舔嘴角的血,摄像头红灯突然爆闪,“刚才在废品站,他用李梅的工牌密码‘033’,也就是她编号倒过来,解锁了藏在云盘里的证据——包括你1998年收受贿赂的每笔转账。”
警报声由远及近时,老陈突然扯掉瘸腿义肢,笔直的钛合金骨架踏碎地面的玻璃。他扯下假发,头顶的手术疤痕与苏晴后颈的淡色皮肤完全吻合:“1998年第一批容器,编号01。”他从围裙掏出电击枪,“李梅太蠢了,以为泡掉工牌就能救你,却不知道编号刻在骨髓里——你的血细胞,现在正在给恒远生物发信号。”
苏晴后背撞上手术台,终于想起李梅临终前的唇语不是“救我”,而是“防老陈”。金属盒在老陈掌心发出蜂鸣,盒底的“chEN”字母在应急灯下清晰可见——那是老陈名字的缩写,也是他当年刻在李梅脊椎上的标记。
“等等!”苏晴突然举起工牌,背面的电路图在血迹中亮如繁星,“李梅把自毁程序焊进了工牌焊点。每个容器的电极都有过载保护,而03号的启动密码……”她指尖按在工牌编号,后颈突然传来电流般的刺痛,“就是你刻在她脊椎上的编号!”
老陈的瞳孔骤缩。苏晴趁机将工牌插入手术台的电路接口,整面仪器墙突然爆燃蓝光。主任发疯般扑向老陈,两人在钛合金支架的碰撞声中滚作一团。苏晴抓起锯齿刀抵住主任耳垂的编号01,突然听见通风管道传来金属摩擦声——
戴着防毒面具的黑影跃下时,苏晴本能地挥刀。面具带子断裂的瞬间,露出半张烧伤的脸——是三年前“死于电镀池”的安全员李军。他没被烧伤的右眼闪着冷光:“03号,你的‘死亡名单’上,我排第19号。”
“你偷了实验室的门禁卡。”苏晴后退时踩碎老陈的机械手指,齿轮硌得脚底生疼,“2018年暴雨夜,你故意掉进电镀池,用假死偷藏手术记录。”
李军扔出U盘,外壳印着“李梅解剖实录”:“跟我走。恒远生物在你骨髓里种了纳米标记,它们现在正给卫星发信号。”他掀开地板暗门,腐臭的下水道气息扑面而来,“你姨母还活着,她在楼顶等你。”
城中村的楼顶,月光照着戴针织帽的女人。她转身时,后颈的电极疤痕呈北斗七星排列——是苏晴熟悉的、李梅独有的印记。旧工服下露出半截粉色卫衣,袖口绣着极小的“03”,那是李梅在无数个夜班后,用生锈的绣花针缝的护身符。
“小晴。”李梅的声音带着电流般的颤抖,举起手中的工牌,焊点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当年教你焊星星,是想让你记住,再小的光,也能照亮黑暗。”
远处,直升机的探照灯扫过城中村。苏晴摸着后颈的电极疤痕,突然明白李梅为何总在哼《常回家看看》——那是干扰信号的曲谱,每到副歌,实验室监控就会故障30秒。她掏出金属盒,底层的微型U盘正在发烫,里面存着37个容器的手术记录,每个文件命名都是焊点的坐标图。
老陈的钛合金义肢在楼下发出警报,李军的蝴蝶刀抵住自己咽喉:“纳米标记开始反噬了。带着你姨母的‘自毁程序’,去把他们的实验室炸成火花吧。”他烧伤的嘴角扯出笑,“记住,我们的编号不是数字,是他们永远烧不掉的、活着的证据。”
暴雨后的第一缕阳光爬上车间铁门时,苏晴看着警察拆下那些刻着编号的工牌。她手腕内侧的血痕渐渐凝结,形成与工牌焊点相同的星形——原来李梅早就用紫药水和绣花针,在她真皮层纹下了最坚固的保护符。
金属盒被放进证物袋时,苏晴摸到盒底的盲文在发烫。那不是“VIctIm-03”,而是李梅用指甲刻了百次千次的、被磨平又复现的三个字:“活下去”。
晾衣绳上,两套旧工服在风中相触。苏晴摸着李梅留下的工牌,背面的电路焊点仍在闪烁,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在流水线教她焊接的夜晚,窗外偶然划过的、照亮编号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