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幻影碾过减速带时,桑菀的珍珠耳坠被摘下轻轻地放在提包内里的小夹层。
那是他送给她,她生气了。
男人伸手按下隔板按钮,夜色混着路灯暖光漫进来,将他凌厉下颌线镀上一层毛边。
“冷么?”顾裴司扯开领带随手一扔,丝绸面料拂过桑宁手背。
见她摇头,突然抓起她指尖按在自己太阳穴:“撒谎,手这么凉。”
桑宁蜷了蜷脚趾,高跟鞋早在上车后被踢到角落。
顾裴司也不着急哄她,她是个冷性情的,有时候在气头上,哄是哄不出个效果的,得先冷静冷静,然后慢慢引导。
“听说桑氏最近资金链吃紧?”顾裴司突然开口。
桑菀故意别过脸看向窗边,可偏偏外面什么都没有!漆黑一片,让她注意力都没办法集中在外面的景色上!
“你倒是消息灵通,不过是跟着梁牧也又玩脱了,人家全身而退,给他们自己承担后果,城南科技园的建材供应是一点也捞不回来了,眼看着十几亿的鸭子飞了,可不就急得赶紧用我这个工具人给找补一下嘛!”
顾裴司突然想笑,她不是个话多的,但是要被人惹毛了,她这张小嘴倒是能把人骂的狗血淋头不成一点问题。
顾裴司拿出后座的企划书,纸页擦过空气发出沙沙般的声响,引得桑菀很想去看一看。
可为了面子,她不要回头!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光伏幕墙”的剖面图,指甲在某个数据点上重重一扣:“热膨胀系数0.8?”
低沉的冷笑震得茶海里的水纹层层荡开,“桑氏研发部是请了占星师算的数据?”
桑菀冷笑,不羁的眼神对上顾裴司的目光:“人家可是解释说,这是笔误呢!我一个门外汉都看得乐了。”
“笔误?”顾裴司挑眉,随便是什么,能让你笑都是好的。
雨刮器在玻璃上划出半透明的扇形,顾裴司突然伸手关掉车载音响。
巴赫的G大调戛然而止,只剩轮胎碾过积水的沙沙声。
“打算以后都这样对他们吗?”
“不想管了,这年头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我也确实没想到有人还能做到败坏【父母】这两个字的名声!”桑菀往后一仰,半瘫在座椅上,手指按响手机亮屏键,查看消息——她已经两个小时没看手机了,嘴上又突然蹦出一句,“也许,不是所有孩子的父亲都像你父亲那样,真心为你着想的吧!”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桑菀噤声,悄咪咪抬眼看顾裴司,他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从口袋里翻出了什么。
“你父亲...”桑宁刚开口就被塞进颗草莓糖,指尖蹭过她温热的唇。
“嘘。”顾裴司按下座椅加热键,暖意顺着桑宁后腰攀上来,“这种时候该聊点浪漫的。”
他扯松领带时,喉结下方的抓痕在路灯下泛着红。
被吻了三四分钟,桑菀喘不过气来,用鞋尖碰了碰他小腿,用力推开他:“比如你后颈的疤?”糖块在齿间碎裂,“听沐辰说,你十岁就跳二楼窗户了,当年够野啊!”
男人低笑震得座椅微颤,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后颈。
凸起的疤痕像条蜈蚣蛰伏在肌肤下:“当时阁楼窗台下有丛蔷薇,太着急忘记了,划得满背都是血,但好的也快。”
“皮厚嘛!我知道的!”
看她心情好了些,他觉得自己有些无师自通了——和女朋友不愉快后,先别想着解决问题消除隔阂,先逗她笑,让她开心,才更好解决实际问题。
他偏头露出耳后淡白的月牙痕,“这是被祖母的翡翠耳坠砸的。“
“老太太这么凶?”
“当时是,她抄起鸡毛掸子要抽父亲,因为我爸带我去游乐园,让我自己玩海盗船,快结束时我学着人家船长往下跳,不小心摔着了。”顾裴司拇指摩挲她虎口的嫩肉,心里也有些痒痒,“祖母知道了,对着父亲说我要是摔死了,她就烧了顾氏祠堂。”尾音突然变轻,“那是我第一次见父亲挨打。”
“那你怎么负伤了?”
“祖母砸父亲节时,我被误伤了。”
桑菀轻笑出声,淡淡的梨涡衬得她愈发温婉可人。
高架桥的霓虹掠过他眉眼,桑菀发现他睫毛意外的长。
这个发现让她心跳漏拍:“所以你那么听你祖母的话...是因为她唯一护着你的人?“
“她教我辨古董。”
顾裴司从西装内袋摸出怀表,表链缠上桑菀小指,“十二岁生日那天,她把我锁在藏宝阁。”金属机芯转动声混着雨声,“说要是分不清汝窑和钧窑,就让我饿死在里面。”
桑宁再次噗嗤笑出声:“然后呢?“
“我砸了乾隆粉彩九桃瓶。”他挑眉时眼尾小痣跟着动,“祖母冲进来时,我正拿着碎瓷片要往手腕割。”说至此,他攥紧了桑菀的手腕,“她说'顾家的血只能为两件事流——保家业,护爱人'。”
车内忽然陷入寂静,雨滴在车窗上织成流动的网。
桑菀扭过泛红的脸颊,心跳有些快。
“别突然这样!”
“什么样?”顾裴司倾身靠近,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惊得桑菀心头发颤。
他总这样!可他真的是个大帅哥啊!自己可不是每次都能把控得住的!
如果顾裴司知道桑菀心里是这么想的,应该会死皮赖脸地要她好几次了。
他不打算逗她了,坐直身体,视线向前放去:“所以说,不是所有的父亲都合格,至少在我所接触的圈子里,百分九十的父亲都是渣男。”
“可我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桑菀听出来他话里的郑重,倒也不再躲避了。
他一双眼睛生得最好,平日里神情冷清,情绪都写在眼睛里了,此刻看过来,如洒了碎钻一般璀璨,带了三分醉人。饶是心如磐石之人,眼见了也忍不住心动。
她回以正式且含蓄:“你很好,会是个不错的丈夫。”
眼睁睁看到他后颈绷出凌厉线条,那是他心里不爽时才有的生理反应。
但当她抬头时,只看见男人垂眸为她扣衬衫纽扣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羽毛般的阴影,仿佛无聊她说什么难听的话,做什么绝情的事,他都会接受她,深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