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折断的肋骨发出闷响,整个人虾米似的蜷起来,指甲抠进床头监护仪的塑料壳,“她把我推下十二楼的时候...咳...咳...”血沫喷在氧气面罩上,监护仪开始尖叫。
左手突然抓住床栏,五根变形的手指像生锈的钢筋绞紧。
额头青筋蚯蚓似的蠕动,“现在装什么慈父?我截肢通知书是你秘书签的字吧?”
他忽然神经质地笑起来,嘴角撕裂的痂又渗出血,“你猜我昏迷时梦见什么?我妈穿着拘束衣在吃你送来的生日蛋糕,奶油里插着妹妹的发卡——”
“叫医生!”
桑莞的声音把梅元知从自责中拉了出来,他看见梅清庭的嘴角、双臂、腹部的绷带都在渗血。
梅元知顾不得手里的橙子滚到心电图机下面,连忙按响呼叫按钮,稍稍用力崩溃的儿子固定在床上。
顾裴司揽着桑莞往后面站了站,脸越发地黑。
“坐一会儿吗?”
“我没事儿。”桑莞拍拍他扶在自己手臂上的大手,轻轻叹了口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嗯哼。”
“你家也是吗?”
桑莞的发问让顾裴司不以为意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逃不掉的。”他偏头有点隐晦地看了眼怀里的人,“你想了解?”
“总要了解的。”
她说话比较保守,不想给别人留有太多承诺,也不想给自己埋太多坑。
他们俩坐在沙发上,顾裴司箍着她,两人就像是没事儿人在看戏一样。
梅清庭猛地扯掉氧气管,紫涨着脸往前扑,钢钉从肩胛骨刺破病号服,“滚出去!带着你假惺惺的……”
他突然僵住,石膏腿撞翻了托盘架,玻璃碴混着生理盐水在瓷砖上炸开。
护士冲进来时,只看见他仰着头大张着嘴,像条搁浅的鱼,右手还保持着砸东西的姿势,中指关节突出一截白森森的骨茬。
父亲退到走廊时,梅清庭沙哑的呜咽混着仪器警报响彻整个病房:“妈...我腿没了...妈...”
“同情了?”
感受到怀里人情绪变得低落,顾裴司低声问了句。
“感觉有点可怜。”
“不用同情心泛滥,梅清庭在12岁前一直过的可都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他有多好,对应的,林颂织就有多惨。也难怪林颂织被梅元知找回来后要百般宠爱着,只是弥补罢了。”
“所以要是他不出轨的话,也就不会造成这一家人的悲剧了。”
“对啊,所以要找还得找。像我这种忠诚又专一的。”
桑莞噗嗤一笑,没想到他会这么接话。
不过,他确实很深情。
喜欢她十年都没有变过,真能算得上是守男德第一人啊!
医生给梅清庭再次做了全身检查,把出血的地方重新包扎了一番,又叮嘱梅元知让他不要刺激伤者,很不利于恢复。
桑莞看出来他的忧心忡忡,主动请缨:“我们来照看梅清庭吧!”
“万分感谢。”
这句话是真心的。
眼前的女子,不过才二十几岁,全身上下没有浮躁和娇纵,唯有温柔体贴知性。
他突然明白,顾裴司为什么看上她了。
桑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背没有那么挺直了,反倒是像个普通的被家庭重担压着的中年男子一般。
再看看病房里他那倔强的儿子,疼得要命都不愿意喊一声。
不禁在心里默默吐槽:【真是别扭的父子俩,看样子是调和不了了。】
就目前的信息来看,桑莞也不愿意原谅这个父亲,可为了了解清楚他们之间的情况,她还是主动缓和了气氛。
“不想聊就可以先暂停这个话题,把身体养好了,才有做任何事的条件。”
梅清庭像是被点到了一般,才肯把缓缓转过来看向桑莞。
桑莞把温水递到他开裂的唇边,还没喂进去一口,就被顾裴司一把夺过。
她看出来他醋劲很大,有点笑人。
“你说被诬陷成同性恋那天...”话音未落,梅清庭突然攥住她的手腕。
顾裴司眼神骤冷:“你要死吗?”
桑莞被吓了一跳,没来得及抽出手腕,却听见他喉咙里滚出破碎的笑:“他们把我堵在游泳馆更衣室,全身都扒光了呢!偏偏林颂织带着校领导'恰好'经过。”
记忆随着雨声倾泻而下。
十五岁的梅清庭刚看完时装秀,心情相当愉快。
他自小就特别喜欢服装设计,看到独特的风格,别致的搭配都会多看几眼。
因此也时刻关注着国内甚至国际上比较顶尖的时装秀和展览,这次也不例外。
尤其是有位男模特身穿着梦幻水母裙婚纱,再次打破了他对男女服饰差异化的看法,想来配得上母亲的人鱼泪蓝钻应该十分适配。
可他又想起最近母亲好像说自己总丢东西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脑海中闪过林雪阳和林颂织那对母女,顿时泛起恶心来。
心里十分不屑:【虽然父亲有点偏袒他们,可谁是这个家的主人,还是一目了然的,他们除了能小偷小摸的做点见不得人的勾当,其他的也无所谓,也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如此想着,身体慢悠悠地进入了私人游泳池中。
这是64层,除了后方三面都是超大落地窗,泳池水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波纹。
梅清庭后腰抵着池壁瓷砖,慢悠悠把防晒霜抹到锁骨,黑色泳裤边缘还沾着他刚才吃了一半的柠檬冰棍糖渍。
水面刚漫过他下巴时,他眯着眼把额发全捋到脑后,喉结随着深呼吸上下滚动——这是他每天最放松的时刻。
水波吞没他口鼻的瞬间,脚踝突然传来刺骨凉意。
他蹬腿的动作还带着慵懒的弧度,直到两只铁钳般的手攥住他脚腕猛地向下拽。
池水突然灌进鼻腔的刺痛让他睁大双眼,隔着晃动的淡蓝色水幕,他看见两条黑影如同巨型水母缠上他的小腿。
“咕......“梅清庭双手向上扒去,却没有任何一个着力点,右膝盖撞上排水口铁网。
肺叶里最后一点氧气变成银亮气泡从他嘴角窜出去,他疯狂向下蹬挣脱那两双手,可他越挣扎,对方禁锢的就越牢靠。
水面离他头顶只剩三十厘米时,那两双手突然松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