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打窗棂,吹乱了秦箐华鬓边的碎发,低垂的眼思绪纷杂。
旁人皆羡能生于帝王家,以为生在帝王家就可一生享获富贵荣华、权势滔天,却不知那皇权的诱惑让一切皆变了味。
那朱门之内,无真心、无自由。亲情早已被权谋啃噬殆尽,夫妻离心,父子猜忌,兄弟阋墙,姐妹反目。
入了帝王家都逃不脱这帝王之争,赢者即龙袍加身俯瞰群臣,败者便万箭穿心烧成灰烬落入尘埃。
三年前,秦恪亦被一箭穿胸,若非假死逃脱,蛰伏三年,有金允格相助,娘亲布局,夺得皇位,昨夜被万箭穿心烧成灰烬洒在乱葬岗的人或许就不会是秦标。
胜者生,败者死,为了活着,不得不争。
生在帝王家的皇子,皆是如此。
秦恪是,秦标是,陌寒枭是,陌景安亦是。
只是秦箐华想不透,京都京卫所共计五万人,秦标不过两千人,就算顺利刺杀和亲使臣致使秦曜两国再度起兵交战,他又有多大把握能杀入宫中,夺回皇位?
而且蒙国与秦国相隔千里,中间还隔着曜国,蒙国又如何能帮他?
秦恪之所以能夺权,是因为金允格蛰伏二十四年,娘亲布局二十四年,朝堂之外有兵力,朝堂之内有能臣,更有陶氏先祖积累两百多年的金银作为支撑,而秦曜两国交战只是一场东风,让秦恪借风使力更为顺利夺得皇位。
执起茶壶倒了杯茶,秦箐华的眸光注视着茶杯中沉下的茶叶,低声叹了口气。
秦标之所以再出现在京都,亦或许是他别无选择。
那人救出秦标,想借秦标之手刺杀和亲使臣,他能救秦标,亦能杀了秦标。
只是秦标这一博,博的是两千多条命,也包括他的命。
人生如茶中叶,随水浮浮沉沉,万般不由己。
“何故叹气?”
窗边的光线忽然一暗,秦箐华转头,陌寒枭的身影出现在窗前,斜阳的光线洒在他身上,目光交汇,那深邃如渊的血眸中盛着暖意,瞳仁里倒映着她的模样。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知为何,嘴角轻轻上扬,带出一个极其温柔的弧度。
风吹过,从他身上传来糖炒栗子的甜香,秦箐华微怔,桌上多了袋还散着热气的糖炒栗子。
再转头,只见陌寒枭侧过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住窗沿,借力一撑,身影利落地从窗边翻进屋内。
脚尖触地,发出极轻的声响,陌寒枭抬眸,眼中缱绻未散,几步走到秦箐华身旁。
秦箐华被他的动作一惊,站起身来,余光触及窗旁案桌突出的桌角,虽见陌寒枭已安好越过案桌,还是忍不住担忧看向陌寒枭:“怎么不走门?磕着了……”
秦箐华话未说尽,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陌寒枭抱在怀里。
陌寒枭微微低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只道:“想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满是眷恋。
秦箐华抬起眼睫,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只一下,便垂下眼,不敢直视陌寒枭那炽热的目光,面上微红,低声道:“你离开不过两个时辰……”
他们午时一同用了膳,金允格与司马玉像是掐准了时辰,来小楼寻他,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们二人落在陌寒枭身上目光都有些怪异。
陌寒枭闻言只是将她又往怀里拢了拢,薄唇轻轻贴在她的发顶,深吸一口她发丝间的淡淡香气,声音低哑又缱绻:“刚出门,便想了。”
秦箐华午后洗的头发已干,只是发丝未束。
此时掩在发间的耳骨染上粉红,脸颊耳朵不争气地散着热气,刚抹在发丝的发油似被热气蒸腾,茉莉花的香味更浓了些。
陌寒枭自是瞧见了,眼角含笑,揽着她的腰身,坐在她方才坐的梨花木椅上,再抬手将她两颊边的长发撩过耳后,那耳骨被他的手一碰,颜色更红了。
秦箐华低垂着眼眸,没有看他,纤长微翘的睫毛轻轻煽动着,模样乖巧恬静,陌寒枭心中微动,嘴角的弧度自见秦箐华起,便一直扬着细小的弧度,只是,此时那弧度更深了些。
陌寒枭静抱着怀中的人,过了半晌,才松开手,见秦箐华要起身,松开的手又圈起她的腰,“就这般坐着。”
若非怕那糖炒栗子冷了,失了味道,陌寒枭也不会松开手。
“……”秦箐华抬眸瞧了陌寒枭一眼,只见他面色如常,伸手将案桌挪近了几分,拿过那袋糖炒栗子,取过一颗剥了壳。
栗子都开了口,很好剥开,壳内的栗仁饱满圆润。
陌寒枭将栗仁自然地递到秦箐华唇边,“尝尝。”
秦箐华犹豫了瞬,张了口,栗仁温热,粉糯甜香,她是极喜欢的。
“可还好吃?”
秦箐华只应了声,口中的栗仁还未全咽下,陌寒枭已经剥好一颗,秦箐华抬手覆上他的手,迎上他的目光,示意他也尝尝。
她眸光清亮,无一丝杂质,眸中只望着他。
也只有他。
陌寒枭笑意愈深,顺着她的意将那栗仁吃了。
秦箐华只觉他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咽下栗仁后道:“事情可都解决了?”
她还记得,今日上午司空鹤眸中闪过的凝重,昨夜既已将刺客俘获,本该感到轻松才是,可他与陌寒枭看起来显然没有松口气的模样。
“嗯。”陌寒枭取了颗板栗,指尖微压,板栗壳‘咔擦’一声脆响,剥出栗仁,再次递到秦箐华唇边,司马玉寻他不过是为了昨夜的那群刺客,金允格寻他只是为了商讨离京事宜。
陌寒枭只喂了她几颗,便将那袋糖炒栗子收至一旁,秦箐华转眸看向他,陌寒枭轻笑:“晚膳还未用。”
言外之意便是,怕她贪食误了晚膳。
秦箐华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微黑的手,身子刚动,陌寒枭的手臂便往她身子里收,秦箐华抬眸,“不洗手?”
“……”
秦箐华起身,从水壶里倒了些水放在盆里。
陌寒枭净了手,拿干布擦干,转身看到秦箐华已把桌上收拾干净,给他倒了杯茶。
陌寒枭几步走到桌旁。
“……”
秦箐华看着对面空着的椅子,抬眸,颇有些怪异地瞧着非要与她坐同一张椅子的人,斟酌了片刻,“这样抱着,不重么?”
陌寒枭不语,只是紧了紧臂弯,左手揽住她的腿侧往里一收,往自己腰身再靠近了几分,让她完全倚着自己,再顺势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低眸瞧见她望着大开的窗边,浓淡相宜的眉蹙起。
“若被人瞧见了,总归不太好……”
“我们是夫妻。”
“还未成亲。”
“他们皆已唤你王妃,天下人皆知,我要娶你。”
“……总归不一样……”
“不管,半日不抱你,总觉得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