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雨还在下着
小楼二楼西侧廊下中央置放了个长桌,边上置放着火炉,风中带着浓郁的菜香和酒香。
从西侧至东侧的屋里皆亮着烛火,廊下长串的红灯笼也都换了新烛点上,灯火通明。
上官玉坐在安神医身侧,安神医边上依次坐着孟飞段天翔段睿,还留了三个空位,如风如雪端上最后两盘菜。
但无人动筷。
“来了。”孟飞出声,几人转头,意料之中,只有司空鹤一人过来。
司空鹤在段睿身旁坐下,看向如风如雪, “一起吃吧。”
“怎不见天一?”安神医盛了碗汤,状似随意问道,目光扫过几人的脸上。
孟飞夹了一筷子糖醋鱼,随口回道:“天一不在不是很正常?”
话落,碗中的白米饭已经沾上了糖醋鱼的酱汁,大口扒了饭,米饭混着酸甜味,再咬了口糖醋鱼,满足地眯了眯眼。
“天天糖醋鱼,不腻吗?”上官玉现在看到糖醋鱼已经不想下筷了。
孟飞与段睿齐齐摇头,“这糖醋鱼我们可以吃两个月。”
如风也夹了筷糖醋鱼,“都要快走了,他们俩还不得吃个够。”
“何时动身?”安神医喝汤的手一顿,其余人的视线也不由聚在司空鹤身上。
“冬月二八。”司空鹤放下手中的碗,又道:“钦天监算过,那日青龙值日,驿马星动,宜嫁娶,出行,明日官府应贴出告示了。”
上官玉算了算,“明日冬至,还有十一日。”
“我们七日后动身。”司空鹤话音刚落,孟飞有些发懵地看向他。
“嗯?”段睿满脸疑惑。
“刺客尚未查出,公主出行那日,那些刺客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们几个都受了伤,留下反而会拖累阿陌。”司空鹤叹了口气。
孟飞几人闻言也都放下了筷子,他们之所以跟来,主要还是担心陌寒枭会有危险,如今却成了拖累。
上官玉抿了抿唇,还是没有出声。
司空鹤看到了几人脸上的担忧,“秦恪应是所有人中最不希望阿陌在秦国地界出事的人,自会派人相护,且还有七十二地煞及两千亲卫,那些刺客应掀不起什么风浪。”
话虽如此,但还是会担心。
“为何没把三十六天罡算进去?”段天翔看向司空鹤。
“他们随我们走。”司空鹤转头看向安神医,微微颔首:“天一也随我们走,阿陌与公主就拜托安神医了。”
他们中,只有天一与安神医擅长医术,将安神医留在陌寒枭身侧,是最佳选择。
“放心吧。”安神医笑笑,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掩住眸底的情绪。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上官玉垂着眼,孟飞几人也看着桌上的饭菜出神,没有留意到司空鹤抬首看向安神医时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
“回来也有一个时辰了,怎没看到小白的身影?”安神医伸手夹了筷白切鸡,垂眸蘸着碗里的调料。
“在屋里。”司空鹤语气无常回道,目光却是一一扫过在座的人,陌寒枭有令,中午发生的事不能透露半句。
孟飞话到嘴边看到司空鹤警告的眼神生生憋了回去,段睿几人虽不知司空鹤为何连安神医都要瞒着,但陌寒枭有令,他们自然要管好自己的嘴。
段天翔分别给段睿和孟飞夹了筷糖醋鱼,“这鱼再不吃就冷了。”
话落就看到十五十六两人端着饭菜往陌寒枭屋里走去。
如风也给有些怔愣的上官玉夹了筷红烧肉,道:“小姐,这红烧肉味道不错,冷了也不好吃了。”
菜色一如既往的丰富,但几人兴致都不高,各怀心事地用着饭。
陌寒枭屋内。
十五动作麻利地给秦箐华换了伤药,青绿色的汁液从白纱渗出,秦箐华只抿着唇,忍着从虎口传来的刺痛。
托盘上的药还冒着些热气,苦涩的药味散在空气中,这两个多月来,这些汤药从未断过,此时闻着有些作呕。
“为何……是两碗?”这药若能饭前服用,效果自然最佳,可她就算咬咬牙能把这两碗药喝完,也吃不下饭了。
十五剪下白纱,打了个结,瞧见秦箐华的目光落在那两碗汤药上,“回王妃,有一碗是主上的,这是健脾安神用的。”
秦箐华看向在案桌旁蘸墨执笔的陌寒枭,不知在写什么,他的眉心微蹙,眸底泛着寒芒,素来清冷的面容也有些许严肃。
秦箐华收回视线,端起一碗汤药,刚刚拿到手里,忍不住皱起鼻子,今日这药味怎这般重?
十五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空盆,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怪异,见秦箐华眸底疑惑的目光,解释道:“王妃还是屏住呼吸一口喝完为好,今日这药有些许难喝……”
秦箐华再瞧这黑乎乎的汤药时胃里有些反酸,药液浑浊,能看到碗底下的细渣,“这药……不喝了吧……”怕陌寒枭听到,她的话说得很轻。
“这药只需服用三次,明日早晚各服一次,这几日便不需服药了。”十五缓声道。
言外之意,这药得喝。
秦箐华抿了抿唇,还是依言屏住了呼吸想一口气喝完,但刚咽下两口,苦味酸味直冲天灵盖,含口中的药如何也咽不下去。
“呕……”喉间痉挛着涌出酸水,没忍住还是吐了出来。
十五早有预料用漱口盆稳稳接住秦箐华吐出来的药液,十六急忙拿水给秦箐华漱口。
不知漱了多少次口,才冲淡喉间的苦味,秦箐华眸光扫过只喝了两口的汤药,鼻尖似乎又闻到那股怪异的药味,肠胃一阵抽搐,急忙拉过漱口盆,刚咽下的那两口药全吐了出来,苦涩顺着舌根炸开,再是止不住的干呕。
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只手给她拍背,十六也早已将汤药放远。
待秦箐华不再干呕,十六再拿水给她漱口。
“把药拿走,让煞五想办法。”陌寒枭看着秦箐华因干呕泪湿的脸抿了抿唇,拿过手帕给她擦了泪。
“是!”十五十六应声,收拾了一番退了出去。
秦箐华缓了缓,觉得没那么难受时才道:“实在喝不下……”
“嗯,煞五煎的药,会苦许多。”陌寒枭扶她起身,往外室走去。
“今日……为何是煞五煎药?”秦箐华看着桌上的膳食,都是温补的药膳。
“这药方是他所配,火候有讲究。”陌寒枭舀了碗鸽子汤放在秦箐华面前,“喝点会好些。”
秦箐华应了声,她右手伤着,只能用左手执着汤勺。
但刚吐完,她现在还有些喝不下。
“黄莺送到府上了么?”依小楼现在的状况,黄莺还是回府上自在些。
“嗯。”陌寒枭见她没有要喝的意思,“还难受吗?”
“还有一点。”秦箐华如实道,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现在用膳确实晚了一些,又道:“过会就好了,你先吃。”
陌寒枭应了声,才端起碗开始用膳。
秦箐华垂下眼,眸中闪过担忧,她想起昨夜陌寒枭也是很晚才吃的晚饭,且暗一说他几日都没歇息好,煞五煎的健脾安神药那么苦,他也得喝……
若非必要,他应也不会去喝的。
秦箐华收好心绪,执着勺子喝了两口鸽子汤,眼下情况,陌寒枭要应对的事情太多了,她好好的不再出状况,他也便没那么累了。
鸽子汤放了枸杞,有些甜,压下了口中的苦味,慢慢地将它喝完。
“明日是冬至,在你们那,可会过这个节?”秦箐华放下勺。
“嗯,每年冬至,都会包饺子。”陌寒枭拿过她盛汤的碗,盛了些鸽子肉与红枣,余光见她左手执筷,熟练地夹了筷山药。
秦箐华察觉到他疑惑的视线,下意识解释道:“幼时惯用左手,学会用右手后,便一直用右手了。”
陌寒枭点了点头,秦箐华却是转头往门外看去,门口并无人,但秦箐华的目光没有收回。
半晌后,小白的身影映在地上,没有露脸,前肢贴着门框,没有向前迈来。
“小白?”秦箐华欲要起身,陌寒枭轻握住她的手臂,让她坐下。
听到秦箐华的声音,小白才走了出来,湿漉漉的眼睛专注地望着秦箐华,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看向一旁的陌寒枭,见陌寒枭面色平常才进了屋。
但没有如往常直冲秦箐华跑来,而是一步步走到秦箐华身旁,离有一步的距离,便不再动了。
黑亮湿漉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模样瞧着十分可怜。
秦箐华反手轻拍了拍陌寒枭的手,起身想靠近它,却看到它退了一步,秦箐华怔愣地转头看向陌寒枭。
“小白……这是怎么了?”